夜风穿廊时,苏蘅正将三页血书摊在妆奁上。
烛火在她眉心那道淡金印记下晃了晃,把密道里染的血渍映成暗红,像朵开在纸页上的残梅。
她指尖抚过血书边缘的暗纹——与五夫人陪嫁妆匣里的锁扣纹路分毫不差。
前世记忆里,五夫人最后一次抱她时,绣着并蒂莲的袖口蹭过她脸,带着淡淡沉水香。
那时她哭着说娘亲没做亏心事,原来秘密早藏在莲心匣最底层。
秋狩节。苏蘅的指甲掐进掌心,拓印的水道图在烛下泛着冷光,墨迹里浸着北境的风沙味。
前世她见过太多这样的图——叛军的箭头跟着粮道走,烧红的火舌舔过村庄,婴儿的哭声混着焦土味,能熏得人睁不开眼。
她突然起身,从妆匣最深处摸出半袋冷香灰。
细灰簌簌落在窗棂下时,指尖微微发抖。
这是母亲生前用来熏衣的香灰,混着龙涎与沉水,沾在鞋底能留半柱香的痕迹。
东厢书房里,侯夫人的翡翠护甲拍在檀木案上,咔地裂了道细纹。
林妈妈缩着脖子递茶,茶盏里浮着片枯叶,像极了苏蘅那张小脸。小姐回房了,阿竹在后院候着。老仆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
侯夫人扯下护甲摔在地上,碎玉溅到林妈妈脚边。九年前那小贱人就该跟着时疫去死,偏要留这根刺扎我心口!她从妆台暗格里抽出封密函,火漆印着侯府玄鸟纹,送去给阿竹,今晚之后,苏家再没五房庶女。
子时三刻,苏蘅的烛火噗地灭了。
屏风后,她攥紧袖口的银簪,心跳声盖过了更漏。
衣柜门隙里漏进月光,照见窗台下那层香灰——方才假意吹灯时,她把春桃的旧袄堆在床榻上,又将自己缩在母亲陪嫁的檀木柜里。
柜角还塞着半块桂花糖,是五夫人最后一次去庙会上给她买的,如今早化了,只留片黏糊糊的糖渍。
窗外瓦片轻响。
苏蘅屏住呼吸。
黑影翻窗的瞬间,月光在短剑上划出冷光。
那人足尖刚落地,窗台下的香灰便陷出个清晰的鞋印——是阿竹常穿的云纹皂靴,鞋跟处有道月牙形磨损,和密道里他踢翻烛台时留下的痕迹分毫不差。
阿竹的短剑抵住春桃旧袄的咽喉,冷笑穿透夜色:小蹄子倒会躲。
侯府不该再添人命。
谢砚的声音像片落进冰潭的雪。
阿竹猛回头,只见青衫男子自梁上翩然跃下,折扇唰地展开,幽蓝火焰顺着扇骨窜成火龙。
他手腕一抖,蓝焰扫向阿竹面门——那是上界才有的净世火,沾衣即焚。
阿竹踉跄后退,袖中飞镖咻地射出。
可没等飞镖近身,房门砰地被撞开,赵护卫的大刀先劈了进来:护院队听令!
拿下刺客!
老夫人扶着紫檀拐冲在最前,银发被夜风吹得乱蓬蓬。
她一眼扫见阿竹腰间的玄鸟纹密函,瞳孔骤缩:搜他身上!
赵护卫的糙手摸出那封灭口令时,侯夫人的字迹还带着墨香。
老夫人抖着手指去摸,指甲在格杀勿论四个字上抠出个洞:好个贤德夫人!
好个管家主母!
苏蘅从衣柜里走出来,水道图在掌心攥得发皱。这是侯府私运军粮的路线。她声音发哑,前世被战火吞没的村落又浮在眼前,秋狩节北境阅兵,他们要引叛军抄粮道。
老夫人的拐棍重重砸在地上,震得烛台乱晃。禁足东院!她喘着粗气,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咳血,崔氏母女发卖为奴,所有陪嫁充公。
至于阿竹——她扫了眼缩在墙角的暗卫,送京兆尹大牢,连夜审问。
众人退下时,廊下灯笼被风掀起一角,映得谢砚眉眼发亮。
他望着苏蘅额间的淡金印记,识海里忽然炸开一道金光——本该今夜断裂的劫线,此刻正像被扯乱的丝线,在命盘上拧成团。
你本不该困在这些阴谋里。他声音轻得像句叹息,却被夜风卷着撞进苏蘅耳中。
苏蘅摸了摸发烫的眉心,忽然笑了。
月光漫过她肩头,把影子拉得很长,像道要刺破黑暗的光。
晨光初现时,东苑主楼的廊下飘着露水味。
苏蘅扶着栏杆往下看,崔姨娘的珠钗被扯得乱蓬蓬,正被两个粗使婆子押着往门外走。
铁链拖地的声响哗啦传来,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她望着那串晃动的铁链,忽然想起密道里阿竹最后看她的眼神——像极了前世那些被规则碾碎的蝼蚁。
风从北境方向吹来,带着若有若无的马蹄声。
苏蘅握紧栏杆,淡金光芒在掌心流转。
这一次,她要让所有该见光的,都见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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