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的梆子声还在半空晃悠,苏蘅的指尖已在虎符的凹痕里碾出薄汗。
帅案上北斗箭囊投下的影子像把未出鞘的剑,正正戳在她心口——昨夜程野扯下帅印绶带时,那抹红绸扫过她手背的温度,此刻还在皮肤下发烫。
苏将军!
周怀安抱剑撞进帐门时,铠甲鳞片擦着门框发出刺响。
他额角还凝着未干的血珠,是方才替她挡弩箭时溅的:漠北狼骑主力压境,前锋已过冰河,距北斗粮仓只剩半日路程!
帅案烛火被他带起的风掀得东倒西歪,映得谢砚站在帐角的影子忽长忽短。
苏蘅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眉心跳动的金纹上,像在确认什么——昨夜她强撑着没合眼,用碎瓷片在沙盘上推了整夜的北斗方位,此刻眼底涨得发疼,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调兵令。她扯过案头军报,程野私章在火漆上按得极重,红印子几乎要渗进纸里,各仓按北斗方位分兵死守,唯本将帅旗可调粮。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地动山摇的闷响。
谢砚的手指在她腕间轻轻一扣,温度透过粗布军衣渗进来:你昨夜未眠,是在推算...
狼骑要的不是粮,是粮里的毒。苏蘅抽回手,北斗箭囊撞在帅案角上,三年前他们送的粟米里掺了乌头粉,程将军把那些毒粮封在东仓最里层。她抓起腰间箭囊甩给小铁,走,去粮仓。
狼骑的铁蹄真的震碎了冰河。
苏蘅带着小铁跑过结霜的粮道时,能听见冰层下水流的呜咽,像极了三年前被毒粮害死的守军咽气前的咳嗽。
小铁攥着箭囊的手直抖,却还在她脚边蹦跳着指路:将军!
东仓顶有焦黑的箭痕——
放火。苏蘅突然拽住他后领往草垛里一按。
周怀安的佩剑当地劈开一柄偷袭的弯刀,刀风刮得她耳尖生疼:西仓粮垛倾斜三寸!
末将去——
不用。苏蘅望着东仓顶那道焦痕,喉间泛起苦杏仁味,让狼骑以为我们烧毁存粮。她摸向袖中箭囊,指尖触到最后三支箭的羽毛时,腕子被谢砚攥住。
只剩三支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混着远处狼骑的呼哨,你要......
射粮垛顶端。苏蘅反手扣住他手背,金纹顺着指缝爬出来,像条急着咬人的小蛇,三年前守军死时,我在他们指甲缝里发现了箭镞——
话音未落,她已将最后一支箭搭在弦上。
金纹暴涨的箭矢划破晨雾,在粮垛顶端炸开一片金光。
那些藏在粮袋里的淬毒箭镞被震得噼里啪啦往下掉,像场下错时辰的暴雨。
狼骑主将的黑马惊得人立而起,马背上的银甲撞在粮垛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三年前你送来的毒粮,如今该还了。苏蘅抽出腰间佩剑,剑锋划过粮垛表面。
陈年粮袋嗤啦裂开,乌头粉混着箭镞倾泻而下,在雪地上铺出片暗紫色的死亡。
周怀安的剑突然横在她身前,剑镡上的虎纹与她眉间金纹交相辉映:末将护帅!
混战最烈时,谢砚的手突然掐住她后颈。
他的指腹蹭过她后颈那道旧疤——是初到镇北军时被毒箭划的,东南角马厩。他在她耳边说,气息扫得她耳垂发烫,有人在挖将军府密道。
苏蘅的瞳孔骤缩。
三年前那个雪夜突然在眼前闪回:守军们捂着肚子倒在粮堆里,嘴角泛着紫沫,有个小兵临死前拽住她衣角,指甲缝里嵌着半枚带泥的箭镞——原来密道入口不在将军府,在马厩。
小铁,引火折子。她反手掷出最后两支北斗箭,金纹擦过谢砚手腕时,他低低吸了口凉气。
箭簇扎进粮垛的瞬间,藏在粮袋下的火药暗道轰地炸开,火舌舔着密道入口往上窜,周将军,带三百轻骑走西仓旧路,截断退路!
狼骑溃退时,程野的酒壶咚地砸在苏蘅脚边。
酒液混着血污在她军靴上开出朵花,他扯着嗓子吼:五丫头!
本将的帅旗今日正式换主!
谢砚站在焦黑的粮垛后笑,眉梢眼角都浸着暖光:你故意留的密道出口,是给那些想借粮草要挟将军的人的陷阱吧?
苏蘅将帅旗抛给小铁。
暮色里,北斗金纹在她眉间明灭,像初见时那道撕开宿命的光:下次破阵,或许需要真正的星辰了。
寅时初刻的寒意漫进帅帐时,苏蘅正对着新得的帅旗发呆。
帐外突然传来马厩方向的异响,像是什么重物砸在雪地上。
她抓起佩剑冲出去时,看见黑风——程野最爱的大青马,正瘫软在积雪里,前蹄腕处插着支带倒钩的短箭,箭杆上的红漆还在往下滴,像极了三年前守军指甲缝里的那半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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