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地对赌局

换源:

  推掉了所有的事,如约赶往她的“新家”。不是白头马路的那座豪宅,是她不久前刚买下的一座老屋。大桥通车前,凼岛上的原住民并没有多少,岛上的建筑多半是土生葡人的小别墅,像这样庭院齐整的中式民居凤毛麟角,必定属于当地的某个没落贵族。

停好车,捧着古香古色的礼物盒踏进了院门。堂屋外站着两个陌生人,个子都很高,肤色黝黑,一个精悍,一个粗壮。看小臂上漏出来的刺青,不由想起东南亚的丛林,听两人轻声的对话,可能是泰国人。

在他走进院门的一刻,粗壮的那个在假惺惺地看天,精悍的那个则死死地盯着他。短暂对视,是他从未见过的虎狼般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将猎物撕碎。

此时,索菲亚也看到了他,举步走向门口,点头示意那对“门神”退出去,顺便把门关上,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别叫任何人靠近他们俩。

黄重生放下伴手礼,沉着嗓音评价道,“这所房子至少有二百年了?买下来自己住吗?”呼吸间浮动着腐朽的气味:木头、青苔、蛀虫、樟脑……一脸的嫌弃。

女人当面拆开礼盒,取出里面的玉佩,两面翻看,轻声抱怨道,“这件东西一点都不好,肯定不是精挑细选的。”明知道对方不想见她,打开天窗说亮话。

“是古董啊!玉质虽然差了一点,很容易出手的。”敷衍,连理由都在敷衍。礼物是送给女人的东西,她只是他的合伙人。

“呵呵,十万块买进,一千万买出也不错。”将玉佩放回盒子里,扬起一张倦淡的笑脸。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分手之后,生意还绑在一起。

恍然一愣,以为她说的不是玉佩,再名贵的玉佩也没有这么高的估价。余光扫过左右,脑后像睁开了一只眼睛,环视四下,站在高空俯视他们俩:她说的是这房子吗?

朝门口走了几步,又回到她面前,压低嗓音问道,“有具体规划吗?听到了风吹草动,还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我是胡乱买的,倒是听说有一块填海的地是定下来的项目。”看似心不在焉,仿佛在谈论天气。

“呵呵……”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比起坊间的传闻,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假如填海的那块地真的那么炙手可热,她为什么买这里?

“环湾的填海工程,是贺先生承接的。眼下项目已基本完工,只等工务局的质检报告了。不会有意外,一定会通过的。接下来,我想约贺太,又不知道立个怎样的名目才好。”熟练地摆弄着冗杂的中式茶具,她很小的时候就跟母亲学会了泡茶。

“我能做什么?怎么帮你?”作为合伙人,他是专业的。

“你就不要出面了,在背后协助我。这件事干系重大,许多头面人物都会牵涉其中,如果处理不好,此生再难翻身,赔上身家性命也不是没有可能。”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三言两语就说完了。说得越多越害怕,顺势而为吧。

“那你还赌?还赌这么大?”无力的质问,明知道说服不了她。从没见过哪个赌徒会就此收手的。

“多大我都敢赌。上了桌起码有一半的机会。摸不到牌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这也是没有筹码的人唯一的玩法,赢了立马翻本,输了赔条烂命,怕什么?

“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你已经很有钱了,几辈子都花不完。干嘛冒这个险?”劝诫无效,挫败地垂下眼帘。一个女人,明明可以嫁个男人过养尊处优的日子,偏偏要冲锋陷阵,跟人赌命。

“我是个天生的赌徒。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吗?”挑眉笑望着他。

“我对金钱和权利没有太多的憧憬。”他只想报仇,拿回父亲失去的那份,金钱本身对于他没有特别的吸引力。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得到之后,人是会变的。”水烧开了,专心致志地泡茶……直到把茶杯送到他手里,才接着未完的话题说道,“记住我的话,躲在暗处,不要冒头。往后我选A,你就要选B,一定要站在我相反的方向。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要保存实力。假如我赌输了,你就赢回一局。”

“风险对冲?”就像股市和期市。

“即便我出事也不会连累你,否则你在这里将再无立足之地。”反转茶杯,在鼻下嗅香。

他听懂了,反之也是一样。假如他不幸翻了船,也不会湿了她的衣裳。沉默了片刻,小声问道,“那么,你已经决定投贺先生的那块地了?”

眨了下眼睛。

“我听说贺太前一阵去过福利院,创立了一个聋哑人基金,也许是个突破口,我去找找有没有可以入手的地方。”转头看向大门口,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两个是什么人?当过兵?”

“泰国人。一位长辈安排的。他曾是我一位堂舅的老部下,打完了仗就留在那边了。外面那两个是他的得力干将。考虑到接下来我所要面对的局面,他担心我的安危,就把人派来了。”

“打什么拳?哪门哪派,什么路数啊?我找机会跟他们过两招,试试身手怎么样。”不放心,虽然他们俩已经分手了。作为合伙人,还是会为她的安全担心。

“阿基已经试过了。哦,就是常在我院子里把风的那个,你总把他认作园丁,他的拳脚很厉害。”

“看不出来。整天带着个草帽侍弄花草,搞得像武侠片一样,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隐世高手。”

“你还不是一样,谁能看得出一个打四个?”哧哧一笑,口气酸溜溜的。男的英雄救美,女的以身相许,他行侠仗义的故事早就传遍了街头巷尾。

“你怎么知道的?”后面的故事,她大概也知道了……

“马交就巴掌大的地方,警察厅也有我的朋友。但凡出一点事,谁都瞒不住。”对他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包括他哪一天睡了哪个女人。

“我习武多半是为了健身。小时候瘦巴巴的,个子也很小。我师父祖辈都在梁府做事,做护院,就是现在说的安保人员。梁府,就是我外公家。我妈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那种。我爸生前也很宠她,把她惯得像小孩子一样。两人年轻时都在法国念书,自由恋爱,顺利成婚。我有时候很羡慕我爸,撞天婚遇到合适的人。我就没那个运气了……”

“结婚还是慎重一点好。爱情像圣洁的花,却要在泥土里扎根。没有那些肥沃的腐土,那花儿是开不长久的。”一段婚姻里可以没有爱,但没钱不行。

“有泥土,也未必能开出花。”打断对方,忍不住嘲讽几句,“只有想开花的种子才能开出花;而有些种子只想埋在土里,根本就不想开花。”唯利是图!说的就是她。什么真心啊爱情啊,她才不在乎呢。

“哪有这样的种子啊?”沉下脸色,了然对方在映射她。

“没有吗?”挑衅。

“没有。”十二分笃定,“只不过是有些种子一心只想开花,而另外那些不知不觉就开出来了。”提起茶壶,替他续上茶,“不由人算,该开的时候就开了。”

长久的沉默,只有茶炉上的滚水噗噗的冒着热汽……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