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照在摆满各色点心的粗木台面上，天气不错，适合在户外用餐。鸟雀在枝头啄食浆果，奶油的香甜混合着花木的气息在晨风中绵延飘散。藤编篮里的牛角包还带着烤箱的温度，新出炉的司康裂开琥珀色的纹路。带着露水的蓝莓落入酸奶碗，野薄荷在玻璃壶里舒展着叶片……
黄重生替索菲亚拉开椅子，关照对方坐了下来，厨师在一旁服侍两人用餐。两人如常用法语交谈，偶尔也说几句葡语或汉语，漫不经心地聊着天。
目光所及之处，则是另外一种画风——
猜猜和蓬蓬在树荫下对踢一只藤球；五哥摆出“八十万禁军总教头”的架势，带着小戴和另外几个小子练拳。
挞沙的伤势尚未痊愈，蹲在一旁拍手叫好，时不时瞟一眼正在用餐的“神仙眷侣”，大咧咧地问道，“五哥，他们俩在说什么呀？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啊？”
“是法语，在说悄悄话。”扎马站桩，怪对方分了他的神，随口搪塞道。
“你爱我，我爱你呀？”憋着一脸坏笑，没礼貌地盯着不远处的餐桌，“五哥，抽空你也教教我，我学会了可以跟阿娣说。”
收了招式，忿忿地责斥道，“你还好意思说？这次的事，没有牵连到阿娣，华叔的为人还是值得肯定的。想起来后怕，躲在H港那几日，搞得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假如碰上个不讲道义的，第一个倒霉的就是阿娣，搞不好被人抓起来，被糟蹋了也说不定。也不知道阿娣是哪根筋跳了槽，偏偏喜欢这个愣头青。对方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看不出哪里吸引人。
“那个死老头子平时很少露面的，都是峰哥和勇哥在主事。这么看来还真是宝刀未老，有两下子。”长长叹了口气，目光移回黄重生身上，“要不是生哥，我大概已经死了。往后，我这条命就是生哥的。只要他一句话，我赴汤蹈火！”
“可惜了皮蛋……生哥说，等事情过去，在庙里给他立个牌位。生哥会拿出一笔钱来，抚恤他的父母亲眷，怎么安排你看着办吧。”叫小子们自己练，退到一边，拿毛巾擦了把汗，接着说道，“还有，要好好答谢一下索菲亚。为了这件事，她大老远从欧洲赶回来。去置办几件像样的礼物，意思一下也是应该的。”目光转向猜猜和蓬蓬，搞不清两人在踢什么东西，单看动作和花样，有点像鸡毛毽子，细看是个球，镂空的。
挞沙站起身，点头回应道，“知道了五哥，叫生哥放心，不会给他丢脸的。”看了索菲亚一眼，困惑地挠了挠头：普通的妞，买块手表、送条金链就打发了。索菲亚喜欢什么呀？她什么都不缺，给她送礼是真费脑筋！
黄重生对今早的果酱情有独钟，一问才知道，是索菲亚从里斯本带回来的。她表姐家庄园里自产的水果，纯手工制作，她觉得好就带回来几罐。
“这么些天，一直在乡下住着？”端起茶壶，顾自倒了杯茶，侍者和厨师见状都退到了一边。
“中途去伦敦住了一段时间，”女人神色慵懒，摆弄着蛋糕上的小莓子，“见了一些朋友。”
“上次你介绍的那位梅尔先生又找过我，开出了更低的价格。我有点犹豫，如果拿到他手里的那些股票，只要再努努力，就能把‘永鑫’收入囊中。可我又觉得金钟那块地更有意义，一时间难以抉择，都舍不得放弃。”离梦想只有一步之遥，担心会错失良机。不是为了钱，还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眼下华资与英国人的竞争已经不再是一桩单纯的生意，它就像一场独立战争，标志着新时代的来临。
“那么大的蛋糕，我们吃不下，早晚要卖的。区别是卖给谁。”放下刀叉，轻拭嘴角，“我在伦敦见了一位老朋友，史威尔先生想要买下他手里的股份。”
“你呢？你站哪一边？”放下茶杯，与她对视一眼。
“自然是史威尔先生这一边。”他们在同一条船上，这毫无疑问。
“那我明白了。等搞定了华叔的事，我找机会再见见郭先生。”她选A，他就选B，正合他意，抛开商业策略他也会这么选的。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史威尔先生买下弗雷德手里的股份，你手里的那一份才会更有价值。你只要稳住，等他们来找你。”上赶子不是买卖，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我说怎么突然这么大度？故意的？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在你这里养伤。”比不得那些商业巨鳄，他手里所占的份额并不大，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他。知道他在索菲亚这里，某些人就会怀疑英国人在拉拢他，为了留住他这个同胞，该是他们出现的时候了。
“他们会想尽办法拉拢你，你一定要表态。站队郭先生，眼下正是机会……”
“明白。不是为了钱，是为了布局。”于他来说是立场，而在她看来就是布局。
“眼光要放长远一点，不是钱的问题。”大船注定要沉没，钱要换个可靠的人管理。她被驱逐那一天，钱要留在这里。
“提早布局是为了赚更多的钱，”难得有喝一杯的雅兴，举杯提议道，“干杯——为了新时代的来临！”
操练完毕，挞沙跟五哥朝他们走了过来，扯着嗓子问道，“生哥，你们俩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啊？”
重生微微一笑，撒谎不打草稿，“在聊‘永鑫’的股票，我零零散散已经买下了11%。”
索菲亚看了看重生，故意将脸色一沉，“我不理解，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过时的东西’？要收购一间实业公司需要很多资金，兼并重资产，可能会拖垮你。改变的秘诀不是摧毁旧的，而是建造新的。我不支持你的决定，搞不懂你怎么想的。”
放下酒杯，义正言辞地争辩道，“你当然不懂。对我来说，它是我父亲的心血，是祖辈的遗物。承载着感情和家族的荣誉，不是钱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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