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通判旧人

换源:

  “青州三年前粮案。”

李洵玉点头:“你知道那笔账里有什么?”

沈砚不答反问:“你想查多深?”

“看我命硬不硬。”

沈砚这才正色道:“那账,是假的。”

李洵玉眼睛微眯。

“但不是我造的。”沈砚又喝了口茶,“我到任时,那账就已经归档。府尹那边压着,不让动。”

“我只是翻过几页,凭记忆大致画了份底册。”

“留着?”

沈砚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小册,推了过去:“你要真查,那就别按公文来,账本早有人动过手脚。”

“这份是‘真账’,但缺了两页。”

“缺哪两页?”

“青州往西,运粮进军营的路径,还有一处特殊拨款。”

“谁拨的?”

“兵部。”

李洵玉挑眉。

沈砚看着他:“你要是敢动兵部这条线,你得先活着回去。”

李洵玉“啪”地一声合上册子:“我来的时候,陛下赐了腰牌。”

“谁拦我,我就调兵,先打一顿再说。”

沈砚摇了摇头:“你没变。”

“你也没变。”李洵玉看着他,“以前上课你总拿第一,现在在这破地方混得也还行。”

沈砚语气忽然一转:“不过你比我疯。”

“疯才有人信。”

“好吧。”沈砚站起来,“既然你要查,我就陪你疯一回。”

“明日一早,我带你先去看库房。”

“哪座?”

“被封了三年的那一座。”

“好。”

第二日,清晨。

青州西北,旧军粮仓。

铁锁锈迹斑斑,门外还贴着封条。

李洵玉一行人站在门口,沈砚带着衙役破封。

仓门一开,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李洵玉捂了捂鼻子,走进去,随手翻开一袋粮食——全是碎米霉谷,甚至还有老鼠粪。

“这叫粮?”

沈砚冷笑:“三年前,兵部说这批是‘灾后备用’,只存不动。”

“可实际上,这批早就换了三轮。”

“你现在看到的是最差的,但最差的,是给士兵吃的。”

李洵玉冷眼扫了一圈,随手从墙角扒出一块烂布包着的账册:“这账上说,这批米每石八百文。”

“可青州当年市价不过五百。”

沈砚接口:“差价三百,按十万石算,三十万文。”

“这只是表面。”

“问题在于……账面上写的是‘三批轮换’,可实际上这粮只进过一次。”

“后面两次的钱,进了谁腰包?”

李洵玉冷笑:“要么进了青州府尹的,要么——”

他翻出一张封签纸,“这印戳,是兵部左侍郎的亲章。”

沈砚冷眼:“你要动兵部?”

李洵玉沉默片刻:“我不是动。”

“我是要——拉下马。”

沈砚咬了咬牙:“那你得先有命上奏。”

李洵玉点头:“所以啊——”

“今晚你别回去了。”

“今夜你睡我屋。”

“你要是死了,我没证人。”

沈砚哭笑不得:“你这是关心我?”

“我是怕你被人毒死。”

“真关心你,我该送你回京躲起来。”

当晚,城外驿道,有黑影快马而过,直奔青州城南的节度使营。

不多时,一名身着甲胄的中年男子接过信笺,眉头一皱:“那姓李的小子,真来了?”

“而且动了西仓?”

副将在旁低声道:“主将,需不需要……”

那人手指一捏,信纸成灰:“通知兵部。”

“我们青州这场戏——要唱正戏了。”

夜,青州旧驿馆内。

沈砚坐在角落,一边啃着烧饼,一边盯着李洵玉:“你来查账,我信了。”

“但你今晚非让我睡你屋,你是不是防我?”

李洵玉正摊着三张从粮仓挖出来的账单,一边擦墨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不是防你,是怕你死。”

“你现在是证人,是线索源,是唯一一个从三年前活着带出账底的人。”

“这青州,谁的命都能丢,你不能丢。”

沈砚叹了口气:“你说得也太直了。”

“我这人就是实在。”李洵玉把最后一张账单递过去,“你看这笔——”

“‘调拨银票’一栏里头有一批总价一万六千两的‘军中制酒补贴’,编号是‘兵-乙辛五十三’。”

“看着像是军用开销,但这编号……你以前做过主簿,怎么看?”

沈砚一愣:“乙辛开头,那是边防物资,不该在青州出现。”

“而且制酒?青州不是兵站主城,后方都不设营造酒坊。”

李洵玉指着下方:“再看这批银票的流向——‘南淮转交,户部过签’。”

“这不是青州粮案。”

“是整条粮道在‘洗账’。”

沈砚脸色慢慢变了:“什么意思?”

“就是说,不止你这儿亏粮。”

“这银子,在兵部户部两头走了三圈,最后还原成了‘财政补贴’,反而成了政绩。”

“李洵玉……”沈砚皱眉,“你再往下查,你查到的不是一个人,是一整个‘制度漏洞’。”

“他们连骗皇帝都骗习惯了,你动了这口锅,他们会拿命来盖。”

李洵玉声音却很平:“那就让它炸。”

他眼神冷了几分:“现在我不怕他们杀我。”

“我怕的是,我不动,这种账会一直出现在这个国家的每一处边疆。”

“老百姓喝不上一口热汤,兵丁吃不到一碗干饭,但文案上却写着‘战备充分’。”

“他们贪一笔,亏的是几千个活人。”

“这事——”他咬了咬牙,“必须动。”

同一时间,京城。

户部尚书府内。

孔卿白正与兵部尚书言辰并案而坐,火炉烧得正旺,屋里却冷得像冰窖。

“青州。”

言辰脸色阴沉,“沈砚已经倒戈。”

“粮仓账底也让李洵玉翻出来了。”

孔卿白语气依旧温和:“他现在只是个御史巡查使。”

“还翻不起风浪。”

“你错了。”

言辰拿出一张密报,放在案上,“皇帝那边已经赐了腰牌。”

“意思是,他手里有调兵权,查案权,折奏权——这已经是‘钦差’的待遇。”

“你说他是什么?”

孔卿白沉默了。

言辰压低声音:“他已经捏到兵部的咽喉了。”

“那笔酒水银票,是我们兵部‘调账专用’,账面上造的假粮,实则用来给各节度使贿买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