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死后一个月,北院修墙?”
“当时政务在谁手上?”
宫人低声应:“凤仪宫。”
姬姒意轻轻闭眼:“母后……”
“你到底修了什么?”
凤仪宫。
太后正在与宰相密议。
“这崔延泽,是把刀,也是盖子。”
“只要他还在,李洵玉就不敢掀账。”
孔卿白沉声点头:“政绩司在外,他在中,我们在上——这棋盘,三方已成。”
“就看他敢不敢再动下一步。”
太后冷笑:“他敢,我就让他知道——这天下,轮不到状元当皇帝的师爷。”
青州。
李洵玉收到内线反馈:崔延泽带账回京。
他没急着动。
他坐在书案前,提笔写下四个字——
【账在人在】
然后加了一行附注:
【此账若真,宫中有鬼;此账若假,我亲自烧。】
封好,盖章,发往昭阳殿。
封口处,落款两个字:
【李洵玉】
他知道,这封信她若看了,就明白他不是在逼她。
是要她自己决定:
要不要继续护她护过的那批人。
京夜未眠。
昭阳殿却灯火依旧,一如两月前他第一次踏进这里的那夜。
那夜,是“共理朝纲”。
这夜,是“问账问心”。
李洵玉刚下马,内侍便躬身低声道:“李大人,陛下在等您。”
“还是昭阳殿,不走仪门,不见百官。”
李洵玉点头,脚步稳得不能更稳。
可心里——乱成一锅。
他不是怕。
他只知道,这一夜,他带回来的,不只是账。
还有那封——她可能最不愿意读的那封真相。
他走进殿中时,姬姒意背对着他,站在窗前。
窗外是宫墙夜竹,风吹得密密作响。
她没回头。
“来了。”
“来了。”他行了一礼,语气没起没伏,“臣参见陛下。”
“免。”她声音有点哑,像是刚刚熬了夜。
“坐吧。”她走到桌边,轻轻按住那一叠被密封得严严实实的账卷。
“这就是你从青州送回来的?”
“嗯。”
“你说,这是先帝死后一个月的‘御前批账’?”
“是。”
“你说,这账上那堵墙,没修墙。”
“是。”
“你还说——这账,可能在骗我。”
“我说了。”他看着她,“但我没说是谁骗你。”
姬姒意盯着他,眼里第一次带了点疲倦。
“你说,你不是在查我。”
“但你知道,你查的是我当年亲手下旨拨款的后账。”
“我知道。”
“那你还敢送回来?”
“我送回来,是送给你看的。”他语气很平,“不是送给太后的。”
“不是送给孔卿白的。”
“不是送给御史台的。”
“只给你。”
“你若看完说‘查’,我替你掀了它。”
“你说‘烧’,我现在就点了它。”
姬姒意看着那封账,手指按着边角,忽然轻声说了一句:“你知道我为什么留着这张墙修账?”
“因为那年……是我第一次当家。”
“先帝死后,朝中乱、宗亲逼、我母亲进了中宫,那墙,是我下的第一道财政批。”
“我以为,我真的做得来。”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李洵玉没接话。
她继续说:“我后来才知道,那墙根本没修。”
“银子,被太后那批人转去铺了南花台。”
“她说,那是为先帝办丧的备用账。”
“可你知道吗?”
“她连先帝的棺木……都没亲自看过一眼。”
这句话说完,屋子静得可怕。
李洵玉终于开口:“那你现在,要查吗?”
“你若不动,我就烧了。”
“你若查,我就剖了。”
姬姒意闭了闭眼,轻声:“烧不了。”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让所有人知道——你在查。”
“账可以烧。”
“人不能当没事发生。”
她缓缓转身,正面对他。
眼神没了皇帝那种“俯瞰”的角度,也没了前妻那种“避嫌”的尴尬。
就只是——
一个人。
“李洵玉。”
“你到底……想从我这儿拿什么?”
“是权?”
“是信?”
“还是我?”
李洵玉沉默了一息,忽然笑了。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跟我说话,问了我一句什么吗?”
姬姒意一愣。
他自问自答:“你说——你若做皇帝,我可愿做你的臣?”
“我当时说,我愿意。”
“但我今天要改口了。”
“我不做你臣。”
“我做你人。”
她盯着他,眼眶红了半寸。
“你知道你这话,要是传出去,你明天都走不出宫门?”
“你敢说,我就敢陪死。”
他走近一步。
“你是皇帝。”
“可你不是孤家寡人。”
“你要账,我给你账。”
“你要人,我给你命。”
“可你要是想一个人扛,那我今天就把这账一页页烧了,谁也别看。”
姬姒意看着他半晌,忽然别开眼,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我不是怕你。”
“我只是怕——你以后后悔。”
李洵玉没说话,只上前一步,跪下,把那叠账放回她案头。
然后起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停下。
“这账,是你的。”
“你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
“但你要想交,我陪你。”
“从这宫门开始,到最后一页账烧尽的那一天。”
他没回头,走了。
殿中烛火未灭。
姬姒意坐了很久。
良久,她唤来内侍,声音极轻。
“让他进内库——去查那道墙。”
“不必走御史、也不必报兵部。”
“他手上那块玉牌,不只是查户部。”
“也是……替朕,查我娘的。”
天未亮,太常署突发三道封诏:
一封进内阁,建议暂缓政绩司涉内廷旧账;
一封递御史台,请求核实“李洵玉入内库查墙”程序是否合法;
最后一封,送往金殿御案,落款八人,署名太常、礼部、监察司共同拟章,内容只有六个字
【情政不分,祸国。】
清晨朝会。
天子未到,百官却早早齐聚。
御史台三位言官私下已传出风声:今日金殿,恐有大动。
就在百官交头接耳之际,昭阳殿传来钟鸣。
姬姒意着朝冕,缓步入座,一言未发。
第一道奏折,便是那封“情政不分”。
太常卿躬身上前,抬手呈折:“陛下,请恕微臣直言——政绩司近月频繁查案,本是清纲之策,然御史副查、兵部受限、内库开查,已动皇家根本。”
“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