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顿了顿。
“——李大人,入昭阳三次,宫中口风已乱,民间亦有杂谈。”
“臣等惶恐之下,唯愿陛下——慎政。”
此言一出,百官默然。
礼部尚书接话,语气婉转:“政与情,若交,则君威受损。”
“请陛下以国为重,重申规矩。”
姬姒意静静听着,一直未语。
直到所有人说完,她才抬手,将那封折子放在案上,轻轻一翻。
“你们说,我情政不分?”
“谁能说得更清楚一点——我情哪了?”
大殿一静。
“是说他查了户部,是情?”
“还是他破了青州军粮,是情?”
“还是他昨夜揭了先帝旧账,是情?”
无人敢答。
她语气忽然冷了下来:“他手里的是御前腰牌,是朕亲批共理朝纲四字。”
“他是政绩司督使,是政务,不是宠臣。”
“你们要说朕护他——”
“那朕今日就说清楚了。”
“李洵玉,是朕用的。”
“不是因私情,是因他敢做你们不敢做的。”
“他说过一句话——他说,你们怕他,不怕我。”
“朕今天告诉你们——他没错。”
“从今天起,他在外查账,便是我在查。”
“他封户部,就是朕封。”
“他进内库,就是朕进。”
“他若动刀,你们就当——是我亲自下的手。”
“谁不服——上殿来。”
全殿寂静。
那一刻,没人敢再说话。
姬姒意眼中没有怒,也没有喜。
只是平静到令人胆寒。
“退朝。”
御史台后院。
几位言官默默将那封“情政不分”的奏折撕碎烧尽。
“完了。”
“女帝——这是认了。”
“她不再护着,是公开把他纳进来了。”
昭阳殿后,宫人正在整理御前书案。
姬姒意看着刚写完的那封手令。
【旨:李洵玉赴南巡未竟案,朕再授“临事斩决”权。凡涉及兵户财务之事,不必请示,先行即断。】
落款,第一次不是“朕批”。
而是——【与朕共理】。
她合上手令,轻声对近侍说:“送去。”
“以后这天下的账,若真能算清。”
“那不止是我的功。”
“也是他的命。”
青州,书院旧讲堂前。
这原本是地方每月“公议乡政”的场所,今日却被政绩司临时征用,前排一排案桌,上头堆着账册。
后排站满了各县吏员、三家商会代表,还有几个地方小官,脸上没一个好看的。
李洵玉站在最前头,手中捧着那本“修堤案”账目原件。
身后,是地方政绩司牌匾新立的墨迹未干的旗子。
风一吹,布哗啦啦响。
他扫了一圈。
“各位——”
“我这人嘴不好,今天不讲账目结构,也不讲流程规范。”
“我只问一句话。”
“你们——谁看得懂这账?”
没人吱声。
他随手翻开其中一册:“修堤四次,三年崩三回,百姓死三十七人。”
“账面上写着‘本次修复后,百姓安居,民无怨言’。”
“这句话,是你们谁写的?”
人群里一片静。
“我不管是谁写的,谁抄的,谁传的。”
他语气没变,只是轻了点。
“我只说一件事。”
“这种账——”
“留不得。”
说完,他把那册账往火盆里一丢。
轰——火苗直冲半空。
后头几个主簿脸都白了,赶紧上前:“李大人,这账……这是档案啊!”
“你烧了,以后怎么查?”
李洵玉淡淡看他一眼:“你要查?”
“你觉得这玩意儿还能再翻?”
“还是你怕——你家那笔,也埋在下面?”
主簿噤声。
火越烧越旺,一本接一本,账目全投进火中。
李洵玉站在那儿,脸上映着火光,像是真的要把这地方烧出个干净来。
【叮!系统提示】
【副任务“书院银骨”完成】
【地方政绩分署·青州档立权:成功】
【奖励:前妻信任值 10】
【隐藏影响:青州节度使已上报兵部,动议“政绩司越权”,是否应对?】
他没理系统,只盯着火,低声一句:
“你们不是怕我。”
“你们是怕——这火真烧到你家卷宗。”
京城,同一时辰。
凤仪宫内,太后坐在主榻前,眉心紧锁。
“他当众烧账了?”
监正低声应:“是。”
“连备份都不存,宣称‘此账为伪,留之辱国’。”
“百姓叫好。”
“商会也表态愿交‘实账卷’,配合政绩司二次核查。”
太后闭了闭眼,像是头疼极了。
“这小子……疯了。”
“这么烧下去,账是烧没了,可皇家的脸,也被他撕没了。”
监正小声问:“要不要让户部的人……动一动?”
“动他有什么用?”太后摆手,“现在连她都护着了。”
“能动的,是他身后没人那批。”
她站起身,转向内堂。
“去,把旧臣的子弟名单拿来。”
“从三品以下,一一约谈。”
“告诉他们——李洵玉若把政绩司扩到底,你家祖上的账,也得翻。”
“不是让他们上奏。”
“是让他们私下找‘法子’。”
“咱不动手。”
“咱就看,这刀……他还能砍几下。”
昭阳殿。
姬姒意收到“焚账”奏折后,盯着“民间反应”那一栏,半天没说话。
旁边宫人试探问:“陛下要不要训他一声?”
“他……毕竟烧的是官账……”
姬姒意摇了摇头,眼中却有一点罕见的轻松:
“你知道吗?”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一个折子——连百姓都抢着盖章。”
“我不训他。”
“我要给他一块石碑。”
“就刻在政绩司门口。”
“碑文四字——”
她顿了顿,淡淡道出:
【账可焚人】
昭阳殿出事,是在丑时三刻。
一声脆响,打破了整个皇城的夜。
刺客藏身于焚香女使中,趁姬姒意一人移步内堂更衣,拔刀直取中宫。
宫中戒备严密,按理不可能走漏风声。
可那刀子,还是割破了她的左臂。
只是皮肉伤。
但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殿前黄绒地毯上,刺目得吓人。
姬姒意没倒,只一掌拍碎了香炉,内卫冲进来时,她坐在案后,冷得像一尊铁像。
那刺客已被当场格杀,尸体压在屏风下,鲜血淌了一地。
她没说疼,也没吭声,只看着血迹。
半炷香后,李洵玉从青州连夜赶回,踏进昭阳殿时,殿门未闭,香气未散。
他一脚踏进来时,看到她裹着白绸,左肩上血迹还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