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政绩司紧急加班整理太庙送出的那一整批“副印档”。
其中有五份宗谱副录与现行“太常宗录”不一致。
最离谱的是,有一个“王氏六等子嗣”原本是“郡王旁支”,现在直接在谱上变成“第二子承袭”。
而“第二子”的户籍档案里,登记的正好是——
礼部尚书卢茂春的亲外甥。
李洵玉一看这行字,笑了。
“查半天,这才知道——”
“卢茂春也是改谱的。”
“他不是护宗亲。”
“他护的是——他自己家能不能进‘贵胄册’。”
“这不是礼的事。”
“这是——他外甥能不能混上王府饷银。”
第二天,政绩司贴出第七张蓝榜:
【太庙副谱案】
【案号:皇账·乙三】
【政绩司查实,太庙旧年所存“宗谱副印”与现行谱录有出入,部分亲王爵位、承袭关系与原太常宗录记载不符。
现初步排查出共五份谱页涉嫌篡改封号、擅改爵系、编造继嗣记录,其中牵涉礼部尚书卢茂春亲属、肃亲王支脉两支。】
【政绩司建议:即日起冻结相关宗谱记载之封赏、银俸、地税特权,待复审清账。】
榜一贴。
太常署傻了。
礼部疯了。
监察司三人直接不敢吱声。
这不是普通榜。
这是——把皇家脸面往外贴。
而且这事没人敢反驳。
因为卷宗、拓印、谱册三份对照,字字在理,笔笔有据。
你说这不是假的?
那你拿原谱出来比。
你不敢拿,那就是默认。
宫里当天没传话。
整个凤仪宫,都装聋作哑。
监正压了话,太后没吭声,西阁祭官全不露面。
但李洵玉知道——她快绷不住了。
不是怕。
是她终于明白,她挡不住他了。
而且她要是再不说话,接下来就是昭阳殿下令,把“祖谱”全封,交政绩司接管。
她只能赌一口气。
但这口气,赌到现在也没憋出一句话。
她等着。
等有人能出手,帮她翻盘。
这天夜里,监察司留守那人私下给御史台写了封信。
内容只有一句话:
【政绩司……要烧到祖庙去了。】
李洵玉站在政绩司后院,看着新收回来的那堆太庙账册,翻了翻,点了根香。
“太庙是香的。”
“但祖谱是账。”
“你们拜祖,不如——”
“拜账。”
太庙账贴出来的第三天,姬姒意下了一道旨。
不走昭阳,不走内阁。
直接诏开——金殿议问。
这是她登基七年来,第一次亲自以“皇诏”身份问满朝官员。
不是御前问话。
是陛下当众——问朝堂一句话。
问谁?
问全体百官。
问他们,到底是想保脸,还是想保命。
早朝当天,百官齐聚,文武全列,太常、礼部、户部、吏部、监察、御史台全员到位。
连凤仪宫那位迟迟不出的太后,都通过监正送了一封“宫中手议”递入金殿。
姬姒意登上龙座时,一言未发。
她没带圣驾册,也没提宣礼。
只是扫了一圈百官,缓缓站起,抬手扬声:
“今日,不讲礼,不讲规。”
“朕只问三件事。”
“第一,朕问你们——”
“账,是不是大过人?”
全殿一静。
没人敢接。
她继续:“政绩司查出东王书院诈银案、南藩买名案、祖谱篡改案。”
“你们说,这三案里,是不是都有人?”
“你们又说——要稳。”
“朕就问你们一句话。”
“你们要稳的,是谁?”
“是百姓?”
“还是你们家里坐在谱上的那个人?”
台下,有人脸白,有人低头,有人手抖。
姬姒意没等他们回,继续第二问:
“朕再问你们——”
“政,是不是该由朕来定?”
“还是该由祖谱来管?”
“太庙的账出炉,祖谱有假。”
“有人吃的是百姓俸,挂的是王爷名,拿的是宗亲赏,却从没回过一次宫、办过一次礼。”
“你们说,他们是朝官?还是寄生?”
“你们不说话,是默认?”
“还是想——逼朕当面给你们烧谱?”
全殿沉默。
连孔卿白都没接茬。
太常祭官低下头,袖口发抖,想抬手,又不敢。
姬姒意第三问也到了:
“朕最后问你们一句——”
“账既已出,政绩司该不该留?”
“你们若觉着该封,那从今天起——所有皇账、祭账、亲王账、藩属账,你们谁敢接?”
“你们谁敢说自己能把这三十七条命清出来?”
“你们谁能把玉册副印烧了重刻?”
“你们若不能,那朕就告诉你们——”
“政绩司,不但要留。”
“还要——升。”
她抬手一挥。
“从今日起,政绩司列入御前直属,六部无权调审。”
“监察司——撤。”
“凤仪宫若有异议,让太后亲来朕面前说。”
“谁再敢拦账——朕自己贴。”
这一刻,没人敢再吭声。
不是因为她凶。
是因为她这三问,把所有人堵死了。
你要敢说“不留”,她就让你接账。
你要说“祖谱不能查”,她就问你认不认玉印是假的。
你要说“政绩司该设限”,她就要你现在去贴王府账。
谁敢上去?
谁敢接?
没人。
姬姒意落座,最后抛下一句:
“从今天起,账,是朕的。”
“政绩司,是我手里刀。”
“你们若再不敢看——那就闭眼别活。”
“退朝。”
当天下午,监察司三人自行收牌。
礼部尚书卢茂春未现身。
中书堂贴出闭门公告,孔卿白两日未出。
凤仪宫,彻底无声。
政绩司内堂。
李洵玉坐在档案房,看着那份“祖谱副印案”收录登记,没说话。
只轻声一句:
“她三问一出。”
“这朝堂——她一个人顶完了。”
“她现在不是陛下。”
“她是——政绩本身。”
杜世清翻着数据,一边感叹:“她这回真是,不给任何人台阶。”
“整个文官系统都被她架住了。”
“你说她……不怕彻底孤立吗?”
李洵玉摇头:
“她不是孤。”
“她有我。”
“只要账还在,我就能陪她把所有人都砍下去。”
“这朝堂要换账纲,她就得敢赌。”
“我就是她的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