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墨,浓稠得仿佛能滴出影子来。
没有上下左右的界限,连呼吸都像是幻觉。
玄智连“坠落”的实感都抓不住,只觉每一寸意识都被揉碎在混沌里——直到那声心跳,像重锤砸开颅骨,震得他识海发疼。
第二下,竟比前一声更沉,像是某种沉睡的庞然大物正在苏醒,每一下都带着古老而沉重的回响,仿佛大地深处的心跳。
“若我是‘因果守’,那这一世为何会再临?”他试着开口,声音却像被泡在水里,闷得发颤,连他自己听来都模糊不清。
这句话刚落,虚空中突然裂开一道光痕,像被刀划开的幕布,露出另一张熟悉的脸——是他自己,穿着褪色的旧袈裟,眉峰比现在更冷,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悲怆。
那一瞬间,玄智甚至闻到了陈年香灰混着雨水的味道,那是记忆中老寺的气味。
“你终于来了。”前世玄智的声音不带温度,却让现世玄智的意识猛地一缩,仿佛有根冰针刺入了灵魂。
他看着那张与自己分毫不差的脸,喉结动了动:“你……是我?”
“是你,也是所有在轮回中挣扎过的你。”前世抬手,指尖点向虚无深处,那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里是因果源点,你我共同种下的因,必须在这里终结。”
现世玄智的“心脏”(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这器官)重重一跳,像是被无形之火灼烧了一下,痛感清晰而真实。
四十九世记忆突然翻涌:第一世救的小沙弥坠崖前攥着他衣角的手,冰冷又颤抖;第三世老猎户临死前没说出口的“等我”,声音哽咽在风中;第四十七世红妆被逐时眼里的孤勇,如同燃烧的火焰。
每段记忆都裹着刺,扎得他意识生疼:“轮回海不是镇压业火劫的封印?”
“轮回海是封印,却不是为了业火。”前世的目光扫过他眉心,像是要透过这具壳子看到最深处的魂,“三族大战后,胜者为了永绝后患,用轮回海困住的……是因果本身。所有被卷进来的人,都是因果的活锚——包括你。”
“所以我必须永远困在这里?”现世玄智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连空气都仿佛在震颤,“四十九世,我救过将死的婴孩,杀过屠村的邪修,每走一步都在替这破因果还债。现在你说,我是活锚?”
前世没有否认,只是抬手指向更深处:“要么继承轮回,永镇此地;要么毁掉它,让九域重归混沌——三族的业火、凡人的恩怨,都会在无因果的乱流里烧个干净。”
“这算什么选择?”现世玄智的“手”(他也不确定是否存在)不受控制地攥紧,掌心传来一种类似金属摩擦的触感,“我救过的人该被混沌吞没?我杀过的人就活该被抹去?”
虚空中突然传来细微的震颤,像是有什么在撞击屏障,带着节奏,也带着温度。
现世玄智的意识一滞——那是红妆的灵音铃?
清脆中夹杂机关齿轮咬合的细响,熟悉得让人鼻酸。
他记得被吸入轮回门前,红妆扑过来时掉了机关匕首,铁牛抄起断刀护着众人,老向导摸出醒世铃,小豆子攥着他袈裟角……这些画面突然清晰得可怕,连小豆子指缝里漏出的佛经碎片都能看清,那上面的字迹泛着微光。
“他们在帮你。”前世的声音突然软了些,“因果令的光链缠的不只是你的魂,还有他们的念。红妆的机关术在稳定门枢,铁牛的刀气在斩轮回虚影,老向导的净业灯在镇怨念,小豆子……”他顿了顿,“他是轮回意识的碎片,早就认出你是破局人。”
现世玄智的意识突然发烫,那种温暖从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像是有人在他灵魂深处点燃了一簇火苗。
他想起红妆第一次识破他僧人身份时,歪着头用机关针挑开他发带的狡黠;想起铁牛在荒野客栈徒手拆了邪修的机关傀儡,却偷偷把烤好的兔子塞给他的笨拙;想起老向导在沙漠里用最后半壶水浇他干裂的唇,说“出了这鬼地方,我带你去看我种的雪兰”;想起小豆子蹲在他脚边,用树枝在地上画歪歪扭扭的“善”字,说“师父说,好人会有光”……
“你早就知道这些?”他盯着前世的眼睛,“所以让我一次次穿越,一次次积累因果,就是为了今天?”
前世沉默片刻,点头:“只有足够强的因果链,才能撬动轮回海的核心。但你比我想象的……更重情。”
“重情?”现世玄智突然笑出声,“我七岁时看着全家被邪修屠尽,是老和尚用命把我塞进佛龛;我在古寺第一次破凶案,救的小沙弥是那老和尚的孙子;我在妖域用《楞严经》破幻阵,老猎户是老和尚俗家的弟弟……”他的声音发颤,“原来所有相遇,都是你布的局?”
“是局,也是缘。”前世伸手,指尖虚虚碰了碰他的“眉心”,那触感温热,仿佛阳光落在额头上,“没有这些缘,你撑不过四十九世。没有这些缘,你今天不会站在这里。”
虚空中的震颤越来越剧烈,现世玄智甚至能“听”到红妆的机关齿轮咬合声,铁牛断刀劈空的锐响,老向导念诵镇邪咒的沙哑嗓音,小豆子轻声哼着他教的《往生咒》……这些声音像绳索,将他即将溃散的意识一点点捆紧。
“我不会选你说的两条路。”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九域不该由我决定存亡,因果也不该由一人背负。”
话音未落,他“体内”的因果令突然爆发出刺目金芒,那光芒炽热而温柔,像是晨曦穿透黑夜。
原本缠着他的光链剧烈震颤,像是被触怒的活物,却又在金芒里渐渐软化,化作点点星屑,消散在虚无中。
前世的身影开始模糊,嘴角却扬起一抹释然的笑:“我就知道……你会选第三条路。”
整个虚无之境开始扭曲,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涟漪荡开。
现世玄智感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心口”涌上来——是红妆的机关匕首在门外震动的共鸣?
是铁牛断刀斩破黑影的气势?
是老向导净业灯的暖光?
是小豆子攥着的佛经碎片里,老和尚用血写的“善念不熄”?
“因果令……”他“低头”,看见那枚金令悬浮在“掌心”,纹路里流转着熟悉的光,“原来你等的,从来不是我妥协。”
虚空中传来轰然巨响,像是某种桎梏被彻底打破。
现世玄智深吸一口气,他终于能呼吸了!,将因果令高举过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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