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轮回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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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刹的梁柱发出最后一声哀鸣时,玄智正将金芒凝成的光罩又往众人身侧推了三寸。

空气中弥漫着腐木与香灰混杂的气息,尘埃在微弱的光线下翻滚,仿佛一场无声的风暴。

瓦砾像暴雨般砸下来,有块半人高的青石板擦着铁牛的左肩坠地,崩裂的碎石扎进他护心甲的缝隙,疼得他闷哼一声,却仍用身体护住缩在角落的小豆子。

碎石落地的轰响震得地面微微颤动,铁牛粗重的喘息中夹杂着一丝血腥味。

“撑住!”红妆的声音混着尘雾传来,她左手拽着铁牛的腰带,右手的机关匕首“咔”地弹出三根钢索,精准缠上两根倾斜的廊柱——这是她家族秘传的“定坤锁”,能暂时固定坍塌结构。

可钢索刚绷紧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玄智看见钢索表面腾起火星,知道这机关撑不过十息。

金属燃烧的气味混入空气,令人窒息。

“退到佛像基座!”他低喝一声,金芒突然暴涨。

前世通读的《大藏经》在脑海中翻涌,那些晦涩的偈语此刻化作具象的光纹,沿着他的袈裟纹路游走。

掌心的温度随着咒文流转而升高,像是握住了太阳的一角。

被黑气侵蚀的佛像残躯在光中震颤,原本翻涌的黑气竟被金芒逼得节节败退,露出基座下刻着的九域星图——那是轮回海的坐标。

佛像的裂缝中渗出一股阴冷之气,与金芒相撞时激起一阵刺骨的寒意。

“轰!”

正上方的藻井轰然坠落,玄智抬手一推,金芒化作屏障将众人罩住。

碎石砸在光罩上,发出沉闷的闷响,像极了当年将军府被血洗时,叛军砸门的声音。

那声音在他耳边回荡,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气息。

他喉间一甜,想起七岁那年,父亲将他塞进佛龛暗格时说的话:“小檀,记住,活着比报仇重要。”可后来他才知道,老和尚救他时,暗格里的佛经早被血浸透,父亲的话是最后一句未说完的“要…”

“玄智!看头顶!”红妆的尖叫扯回思绪。

他抬头,只见虚空裂开的缝隙里,那扇轮回门正缓缓显形。

门上浮雕的九域山河泛着幽光,“众生之路”四个铭文像活物般爬动,每一笔都在他识海掀起惊涛。

那光纹如蛇行般游走,仿佛要钻入他的眼睛。

掌心的因果令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肉,金芒顺着他的血管往上窜,在眼底凝成两簇小火苗——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这枚跟着他轮回四十九世的令牌,终于和他有了同频的心跳。

“这门…”老向导突然松开小豆子的手。

他佝偻的背挺得笔直,浑浊的眼睛里映着门纹,“我年轻时在昆仑墟见过古籍,说上古三族设轮回海时,留了扇‘众生门’。门后不是轮回,是…”他喉结动了动,“是因果的终局。”

小豆子突然拽住玄智的袈裟下摆。

这孩子自打进古刹就没说过话,此刻掌心却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炭:“智叔叔,门在问我…问我想不想见阿娘。”他仰起脸,睫毛上沾着尘土,“可阿娘已经死在商队的火里了。”

玄智的呼吸一滞。

他蹲下身,用沾着灰的手替小豆子擦去眼角的泥:“它问的不是你想不想,是你敢不敢。”话刚出口,他便想起自己每次推开轮回门时,心底那团名为“不敢”的火——不敢面对前世灭门的真相,不敢承认自己对因果的恐惧,不敢相信自己真能握住命运的刀柄。

“机关罗盘有反应!”红妆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冷静,却多了丝紧绷,“指针在抖,指向三个方向。”她将青铜罗盘递到玄智面前,刻着“生”“死”“空”的指针各自震颤,“生门连过去,死门断因果,空门…空门是无。”

铁牛把断刀往地上一插,震得碎石乱溅:“选哪个?老子跟着你,刀山火海都闯!”他胸口的伤口还在渗血,血珠滴在地上,被金芒一照,竟凝成颗暗红的珠子——那是他这一世的因果。

老向导突然抓住玄智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小师父,你当这是选路?这是选秤砣。”他的声音发颤,像风中的残烛,“众生的命在秤上,你选哪边,哪边就沉。当年我在南疆见过类似的局,有个修士选了生门,结果他救的那百口人里,有三个后来成了邪修。”

小豆子的手突然收紧。

玄智低头,看见孩子眼底浮起水雾:“智叔叔,要是选了空门,是不是就不用再想起阿娘被火烧的样子了?”

因果令在掌心烫得发疼。

玄智闭眼,四十九世的记忆如潮水涌来:第一世在古寺破解凶案时,他救了被诬陷的小沙弥,后来那沙弥为救他坠崖;第三世在妖域秘窟,他用《楞严经》破了幻阵,却间接害死了等他回家的老猎户;第四十七世在仙门试炼,他舌战群仙保下被逐的女修,那女修后来成了红妆……每救一人,他的因果链便多一道枷锁;每杀一人,前世的罪孽便多一分清晰。

“我不能替众生做决定。”他睁开眼,眼底的金芒比轮回门更亮,“他们该自己选。”

话音未落,他将因果令对准轮回门中央的凹槽。

金芒如活物般窜出,在门上刻出一道光痕——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用因果令,不是为了穿越,而是为了封锁。

“叮——”

门纹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玄智的手被震得发麻,耳边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刻在识海深处:“轮回非由你止,而由你启。”

“小心!”红妆扑过来要拉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撞得倒退。

轮回门轰然洞开。

玄智只觉腰间一轻——是因果令脱离了掌心,悬浮在门中央,金芒化作无数光链,缠上他的四肢百骸。

他看见红妆的机关匕首掉在脚边,铁牛的断刀在地上蹦跳,老向导的手还保持着抓他的姿势,小豆子的眼泪在半空凝成水晶。

“守住因果令!

等我回来!”他的声音被吸力扯得支离破碎。

最后一眼,他看见红妆的嘴型在喊“不要”,铁牛的断刀被他抄起护在众人身前,老向导颤抖着摸出个青铜铃铛——那是能镇邪祟的“醒世铃”,小豆子的手还攥着他袈裟的一角,指缝里漏出半截褪色的布片,像是…像是当年他塞进暗格的佛经碎片。

下一刻,黑暗将他吞没。

没有风声,没有耳鸣,甚至没有坠落的实感。

玄智感觉自己像被揉碎在面团里的芝麻,连呼吸都成了奢侈。

直到——

“咚。”

一声心跳,清晰得像是敲在颅骨上。

第二声,比第一声更沉,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正在苏醒。

他想抬手摸胸口,却发现四肢都不存在了。

黑暗中,他看见一点微光,像是因果令的残芒。

那光越来越近,越来越亮,最后凝成一行字,浮现在虚空中:

“第四十九世终,因果劫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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