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扭曲的眩晕感尚未散尽,一股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狂暴气息便扑面而来。
那空气仿佛带着刺骨的寒意与灼热的焦味,令人从鼻腔到肺腑都感受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压迫。
众人脚踏实地的瞬间,无不感到心头一沉,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压住了胸口,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脚下的大地粗糙而坚硬,踩上去竟有种微微颤动的感觉,像是踩在某种即将苏醒的猛兽脊背上。
这里就是“嗔域”。
放眼望去,大地呈现出一片死寂的赭红色,仿佛被无尽的鲜血浸染过,每一块岩石、每一粒砂砾都在诉说着曾经的惨烈。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灼而暴戾的气味,混杂着硫磺和血腥,吸入肺腑,便有一股无名火自心底升腾,让人控制不住地想要破坏、想要毁灭眼前的一切。
天空之上,浓厚的乌云如同翻涌的墨海,疯狂地挤压、碰撞,一道道狰狞的紫色闪电在云层中穿梭,犹如天神的怒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轰鸣声如雷鼓般接连不断,在众人心头炸开,震得耳膜生疼。
队伍里的老向导,那位一辈子都在九域边界行走的“活地图”,此刻的脸色也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抓了一把空气,仿佛能捏出实质的怒火,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老头子我走过的地方不少,从没见过这样的天地气息。这不像是自然之力,倒像是……像是整个天地都在发怒!”
玄智双手合十,微闭的双眸中闪过一丝金色的佛光,用以抵御那侵入心神的暴戾之气。
他沉声点头,声音仿佛带着一丝镇定人心的力量:“向导说得没错。此地的异变,非天地自生,而是由众生嗔念所引。无尽的愤怒汇聚于此,已经扭曲了此方天地的法则。”
就在此时,队伍中的红妆素手一翻,一面古朴精致的星轨罗盘已然在手。
罗盘之上,星辰流转,指针却像发了疯一般狂乱地颤动,根本无法锁定任何一个方位。
“不行,”红妆柳眉微蹙,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异,“整个嗔域都被一座巨大的阵法所笼罩,其气息与这漫天风雷同根同源。这应该是一座‘风雷劫阵’,它不仅隔绝了内外,更像一个巨大的放大器,不断地刺激、汇聚、强化此地生灵的愤怒情绪,再以这股情绪为燃料,驱动大阵运转,形成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看这手笔,绝非天然形成。是有人,故意布下此阵,目的就是为了圈养这一域的怒火,让此地的百姓永世沉沦于狂暴之中,不得解脱!”
圈养怒火!
这四个字让众人心头一寒。这是何等歹毒的用心,何等恐怖的图谋!
红妆收起罗盘,斩钉截铁地说道:“此阵以众生之怒为基,强行破解只会引得阵法反噬,甚至可能让此地所有生灵瞬间神魂爆裂。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阵法的核心,也就是阵眼,从根源上将其瓦解!”
“找阵眼?俺去探路!”
一声闷雷般的暴喝响起,铁牛蒲扇般的大手一挥,将那柄门板似的巨斧扛在了肩上。
他铜铃般的双眼中,非但没有被这天地凶威所慑,反而燃烧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昂扬战意。
狂风呼啸而来,卷起地上的砂石,如同一柄柄利刃,发出凄厉的尖啸。
铁牛不闪不避,向前猛地踏出一步,脚下的大地都为之一震。
他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憨厚却又充满了力量:“嘿嘿,师父,红妆姑娘,以前俺最怕打雷刮风,觉得那是老天爷在发脾气。可现在……俺不怕了!”
话音未落,他已如一头出闸的洪荒巨兽,向着风雷最密集的前方冲去。
“呼——”
一道凝如实质的龙卷风障拦住去路,其中风刃交错,发出切割钢铁般的刺耳声响。
铁牛一声怒吼,双臂肌肉虬结,那柄沉重的巨斧在他手中仿佛轻如鸿毛,划出一道力劈华山的黑色弧光!
“轰!”
狂风被硬生生从中劈开,向两侧倒卷而去。
紧接着,天空中一道儿臂粗的紫色闪电如怒蟒般当头劈下!
铁牛竟是连斧头都未曾举起,只是将胸膛一挺,以自己那淬炼得如同精钢的肉身,硬生生抗下了这一击!
“滋啦啦——”
电光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炸开,激起一片细密的电弧,他全身一麻,闷哼一声,脚下的大地被踩出一个深坑,可他却连半步都未曾后退。
他晃了晃脑袋,只觉得浑身舒泰,咧嘴笑道:“痛快!再来!”
望着那道在风雷中横冲直撞、一往无前的身影,玄智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
他知道,铁牛的心魔,在这一刻,被他自己亲手斩碎了。
曾经的恐惧,如今已化作他勇往直前的力量。
有铁牛在前方开路,众人压力大减,得以将更多心神用于感知阵眼的所在。
玄智闭上双眼,不再用肉眼去观察,而是将自己的佛识缓缓释放开来。
在这片充满了暴戾与愤怒的海洋中,他的佛识如同一叶扁舟,却散发着慈悲祥和的微光,坚定地朝着那愤怒的源头探去。
很快,他便有所感应。
“在那边!”
他指向左前方一座被黑雾笼罩的山谷。
众人跟随着玄智的指引,穿过被铁牛劈开的雷区,终于来到了山谷入口。
刚一靠近,一股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怨念便扑面而来,那怨念之中,充满了不甘、仇恨、绝望,仿佛有亿万冤魂在此地哀嚎。
耳边似乎传来低语与哭泣,若有若无,却令人头皮发麻。
山谷的中央,矗立着一棵巨大而扭曲的古树。
那树通体漆黑,树干上没有一片叶子,只有无数狰狞的枝杈如魔爪般伸向天空。
更令人心悸的是,树干之上,缠绕着一条条由纯粹怨念凝聚而成的黑色锁链,每一条锁链上都浮现出一张张痛苦而愤怒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咆哮。
这便是阵眼——嗔木!
它就像是整个嗔域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向外散发着无穷的怒火与怨恨。
“就是它了。”玄智的语气无比确定。
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到嗔木之前,在距离那怨念锁链不足三尺的地方,盘膝坐下。
“师父!”铁牛见状,紧张地握紧了巨斧。
玄智却只是微微摇头,示意他无需担忧。
随后,他双手合十,宝相庄严,口中开始缓缓诵念起经文。
“嗡……嘛……呢……呗……咪……吽……”
他念的并非什么高深莫测的降魔佛法,而是最基础、最平和的《慈悲经》。
没有金光万丈,没有佛陀显圣,只有一个僧人,在这片暴戾之地的中心,用最平和的声音,讲述着最朴素的慈悲道理。
那声音初始时微弱,仿佛随时都会被漫天的风雷所吞噬。
但渐渐地,他的声音仿佛拥有了某种奇异的魔力,每一个音节都化作一朵金色的莲花,轻柔地飘向那棵狰狞的嗔木。
“吼——!”
嗔木剧烈地颤抖起来,缠绕其上的怨念锁链发出了凄厉的尖啸,仿佛在抗拒着这股外来的平和之力。
天空中的风雷变得更加狂暴,乌云压得更低,似乎要将这个胆敢挑战此地法则的僧人彻底碾碎。
玄智不为所动,诵经声依旧不疾不徐,愈发清晰,愈发宏亮。
他的佛意,如同一股清泉,不与这滔天怒火正面抗衡,而是选择渗透、安抚、净化。
他不是要摧毁这嗔木,而是要度化这树中被囚禁的、无尽岁月积累下来的树灵与怨念。
渐渐地,奇迹发生了。
随着经文声如水波般一圈圈扩散,天空中的雷鸣声开始减弱,呼啸的狂风也变得温柔。
那些在嗔域各处,因为无名怒火而双目赤红、互相厮杀的百姓,动作渐渐迟缓下来,眼中的血色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迷茫,一丝清明。
嗔木上的怨念锁链,在金色莲花的触碰下,开始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那一张张痛苦的人脸,神情也从极致的愤怒,慢慢转向平和,最终化作点点光屑,消散在空气中。
“咔嚓!”
当最后一道怨念锁链应声断裂,整棵顶天立地的嗔木,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与怨恨。
它那漆黑扭曲的树干上,浮现出无数裂纹。
轰——!!!
在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中,嗔木轰然倒塌,没有激起半点烟尘,而是直接化作了漫天的青色光屑,如同一场绚烂的流星雨,洒落在这片赭红色的土地上。
光屑落地,枯寂的大地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了一抹抹嫩绿的新芽。
风停了,雷歇了,翻滚的乌云中央裂开一道缝隙,一缕久违的、温暖的阳光穿透而下,正好洒在盘膝而坐的玄智身上,为他披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色光晕。
在嗔木原本矗立的地方,一枚只有巴掌大小、通体青翠、散发着奇异波动的符文,正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玄智缓缓起身,走上前,将那枚青色符文拈在指尖。
符文入手温润,其上镌刻的纹路古老而玄奥,风格……竟与他之前在“血屠域”得到的那枚血色符文如出一辙!
一股寒意,从玄智的心底悄然升起。
他沉思片刻,看着手中这枚代表着“嗔”的符文,又想起了那枚代表着“杀”的血符,最终化作一声低沉的自语:“血屠域,嗔怒域……看来,这所谓的九域,早已被人用无形的线,串联成了一张吞噬天地的大网。”
红妆走到他的身边,美眸中闪烁着智慧与凝重的光芒,她轻声补充道:“而我们……正在一步步,走向这张网的中心。”
气氛,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沉重。
一个又一个的谜团,指向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阴谋。
就在此时——
一阵悠远、古老、而又奇异的钟声,毫无征兆地在每个人的心底响起。
这钟声不似凡间之物,空灵而飘渺,仿佛跨越了无尽的时空,直接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众人猛然抬头,骇然望向天空。
只见那刚刚被阳光撕开的云层裂缝,并未愈合,反而在钟声的震荡下,如同脆弱的琉璃一般,向两侧寸寸碎裂开来!
一道横贯天际的巨大空间裂缝,豁然出现!
裂缝的背后,不再是无尽的虚空,而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透过那扭曲的光影,众人隐约能看到一座宏伟得无法想象的城池轮廓,它并非屹立于大地之上,而是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之中,云雾缭绕,宛如神祇的居所。
玄智望着那道裂缝,感受着那钟声中蕴含的、与此地截然不同的法则气息,轻轻一叹,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也带着一丝无可避免的决然。
“看来,下一个域,已经等不及要见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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