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智的后颈像被冰块贴着,那彻骨的凉意如一条冰冷的小蛇,顺着脊椎缓缓往上爬,每一寸爬行都让他的肌肤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喉间腥甜,嘴里满是一股铁锈般的味道,勉强撑开眼皮时,视线有些模糊,看见头顶岩壁渗出的水珠正砸在自己鼻尖——啪嗒,那股凉意瞬间传遍全身,凉得他猛地打了个激灵,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咳咳......右侧传来红妆压抑的咳嗽声,那声音听起来格外虚弱,锁链摩擦石壁的哗啦声紧跟着响起,在这寂静的密室里,那声音格外刺耳,仿佛是死神的脚步声。
玄智猛地转头,动作带着几分急切,看见红妆蜷在三步外的青石板上,青石板的颜色暗沉,透着一股冰冷的气息。
她的手腕被拇指粗的铁链拴在墙根,铁链闪烁着金属的寒光,发梢沾着血渍,血渍的颜色鲜艳夺目,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她正用另一只手捂着肋下,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他想爬过去,却发现自己脚踝也套着铁环,铁环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链条绷得笔直,只能勉强触到她的指尖,指尖传来的温度冰冷而又脆弱。
别......红妆抬头对他笑,眼尾青肿,那笑容有些勉强,我没事。她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陶片,干涩而又粗糙,但眼底的光没变,还是那股子机变灵动的劲儿。
玄智这才来得及看四周。
密室不大,四壁嵌着碗口粗的青铜灯柱,火折子在风里忽明忽暗,微弱的火光在昏暗的密室里摇曳,勉强照亮周围的一切。
青铜灯柱散发出一股陈旧的金属气息,那闪烁的火光仿佛也在忌惮墙上挂着的东西——不是兵器,是活人。
那活人模样的傀儡使得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结了,一种阴森的氛围弥漫开来,让人感觉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准确说,是活人模样的傀儡。
玄智喉结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响。
那些人脖颈缠着银丝,银丝在火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皮肤泛着死灰,那颜色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生气,眼白浑浊得像蒙了层雾,有的穿着商队短打,有的是农妇粗布衫,最边上一具小身量的,发辫还扎着褪色的红头绳,红头绳的颜色显得格外黯淡。
他们的手被铁丝穿进指缝吊在墙上,铁丝扭曲着,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铁锈味,脚尖离地三寸,随着穿堂风微微摇晃,银丝摩擦颈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那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的低语。
人傀。玄智低念一声,前世在古寺听老方丈讲过。
轮回海小世界里,总有些执念深重的修者,用机关术勾住死者三魂七魄,做成驱策的活傀儡。
他攥紧腕间的檀木佛珠,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些人,死得并不甘心。
当啷——
铁门被撞开的巨响震得灯花四溅,那声音在密室里回荡,仿佛要把人的耳膜震破。
玄智抬头的瞬间,一道刀风带着一股凌厉的气息劈面而来,那股风刮在脸上,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着。
他本能后仰,身体猛地向后倒去,刀锋擦着鼻尖划过,在身后石壁留下半寸深的痕迹,石壁上的碎屑飞溅开来。
来者是个铁塔般的汉子,玄色短打沾着暗红血渍,血渍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手中鬼头刀足有百斤重,刀身闪烁着寒光。
他的动作像被线牵着的木偶,关节生硬地折成锐角,刀光又至时,玄智看清了他胸口——用金漆描着半枚锁纹,正是前镜中龙袍男子案上那把九域锁的残纹。
机关术与怨气同驱。玄智滚地避开第三刀,动作有些狼狈,撞在红妆脚边。
他摸到红妆的手,掌心全是冷汗,冷汗的触感冰凉而又潮湿,怨气锁魂,机关控身。
红妆突然拽他袖口,指甲掐进他肉里,那疼痛让玄智的身体微微一震:看后颈!
玄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人傀汉子后颈凸起一块铜疙瘩,拇指大小,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咒文的线条扭曲而又诡异,一根小指粗的银丝从铜芯穿出,没入密室深处的阴影里,阴影像是一头蛰伏的猛兽,让人不寒而栗。
主丝线。红妆的声音突然清亮,像机关匣子弹出弹簧的脆响,所有傀儡都连在这根线上,切断它,就能让他们......她顿了顿,喉间溢出一丝哽咽,那哽咽声中带着一丝不忍,暂时解脱。
玄智的佛珠突然发烫,那热度透过手掌传来,有些灼人。
他闭眼,指尖抵着眉心——老方丈说过,檀木佛珠能应和天地气机。
此刻佛珠震动的频率,正顺着丝线的方向,在他脑海里勾出三条若隐若现的线:左三、右五、正中央。
左三柱灯台,右五块砖缝,中间那尊佛龛。他睁眼时,眼底有光,那光中带着一丝坚定,这三处是丝线的支点,断其一,主线必乱。
红妆突然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自信,从腰间摸出根细如发丝的机关针。
玄智知道那是她藏在发间的千机丝,能割金断玉。
她冲他眨眨眼,用口型说看我的,然后扯着锁链爬到左侧灯台边,将机关针缠在灯柱上,她的动作敏捷而又迅速。
人傀汉子的刀再次劈下时,玄智没躲。
他迎着刀锋侧身,掌心按在汉子手腕麻筋上——老将军府的护院教头教过,这招能卸三分力。
刀锋擦着他左肩划过,血珠溅在红妆脸上,血珠的温度滚烫,溅在脸上有一种刺痛感。
她猛地拽动机关针,灯台咔地断裂,砸在人傀脚边,灯台断裂的声音清脆而又响亮。
汉子的动作果然乱了。
他举刀的手臂僵在半空,银丝绷得笔直,发出琴弦崩断前的嗡鸣,那声音尖锐而又刺耳。
玄智趁机扑向右侧砖缝,用佛珠砸碎第三块青石板——底下果然埋着拇指粗的银线!
他抓着银线狠命一扯,丝线崩断的瞬间,数具人傀扑通坠地,后颈铜芯冒出黑烟,黑烟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好手段。
阴恻恻的声音从密室深处传来,那声音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让人毛骨悚然。
玄智抬头,看见个穿墨绿道袍的男人,腰间挂着七盏青铜灯,每盏灯里都飘着缕黑气,黑气在灯光下翻滚着,像是有生命的东西。
他指尖夹着张血符,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不过是断了支线,当真想破我的千丝引?
话音未落,整面石壁突然转动,石壁转动的声音沉闷而又厚重。
玄智被甩得撞在墙上,身体撞在墙上的那一刻,传来一阵剧痛,看见头顶露出密密麻麻的弩孔——每支弩箭都淬着幽蓝毒光,毒光散发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红妆的锁链哗啦作响,她被甩到另一侧,却突然指着高处喊:看那!
石壁转动后,露出个巴掌大的青铜匣,匣上两个按钮,一红一青。
双控机关!红妆的声音带着急,那急切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紧张,必须同时按下!
弩箭破空声已经近在耳畔,那声音像是死神的召唤。
玄智摸出佛珠,那是老方丈圆寂前塞给他的,一百零八颗檀木珠,颗颗刻着《楞严经》。
他深吸一口气,对准青按钮掷出佛珠——佛珠撞在石壁上反弹,咔地按中按钮。
同一瞬间,红妆扑向红按钮,锁链勒得手腕渗血,指尖终于按了下去,那一瞬间,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绝。
弩箭在离玄智三寸处停住,箭头几乎要刺破他僧衣,那尖锐的箭头让玄智的心跳猛地加快。
机关师的脸瞬间煞白,他嘶吼着扑过来,腰间铜灯里的黑气却突然缠上他脚踝——刚坠地的人傀们竟又爬了起来!
不!机关师想逃,却被人傀抓住脚踝。
玄智这才发现,那些人傀的眼神不再空洞,有个老妇人正用指甲抠他后颈铜芯,边哭边喊:还我孙子!
还我家柱子!
红妆看着机关师扑过来,
她的手不自觉地摸向怀里,那里有她最宝贝的“千机匣”,这个一直被她珍视的机关匣子,此时是他们唯一的反击希望。
玄智认得,那是她最宝贝的“千机匣”,里面装着机关世家的秘宝。
红妆咬了咬嘴唇,心中默默想着“不能让他伤害玄智”,她按下匣上暗扣,三枚爆弹“叮”地落在机关师脚边。
轰!
气浪掀得玄智后退两步,气浪带着一股强大的冲击力,让他的身体有些站立不稳。
等烟尘散去,机关师已经被砸在墙角,生死不知。
红妆踉跄着扑过来,玄智赶紧扶住她,却见她盯着角落——那个扎红头绳的小女孩正跪着,后颈铜芯冒着青烟,眼睛里有泪在打转,那泪水在火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
救......我......她的声音像片薄冰,轻轻一碰就会碎。
玄智跪在她面前,摸出怀里的《地藏经》抄本。
他轻声念:若有众生,不孝父母,或至杀害,当堕无间地狱......小女孩突然呕出枚黑色铜芯,当地落在石板上。
密室开始震动,震动的声音低沉而又沉闷。
玄智听见石墙后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左侧岩壁缓缓裂开,露出向下的石阶。
石阶尽头很黑,有股腐朽的檀香飘上来,那檀香的味道有些刺鼻,混着若有若无的钟鸣,钟鸣的声音悠远而又神秘。
红妆擦了擦脸上的血,把铜芯捡起来揣进怀里:这是...
因果。玄智望着石阶,喉间发紧。
他想起前镜中龙袍男子掀翻的青铜锁,想起影流颈间的玉佩,想起轮回海深处那团越烧越旺的业火。
我们还没到终点。他说。
红妆笑了,把沾血的手搭在他肩上:那就继续走。
两人踩着石阶往下时,玄智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响动。
回头看时,那些人傀正安静地躺着,后颈铜芯的黑烟散了,脸上竟有了些活人的血色。
石阶越走越深,檀香越来越浓,那浓郁的檀香味道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转过最后一个弯时,玄智看见前方有座青铜祭坛,坛上摆着半把锁——正是前镜中那把九域锁的残件。
锁身泛着幽光,照出他和红妆交叠的影子,像两株在暗夜里生长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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