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智的靴底刚沾到石室地面，后颈的寒毛便根根竖起，那粗糙冰冷的地面触感，仿佛带着远古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
四壁嵌着的铜镜足有三十面，每面都泛着青灰的冷光，在这昏暗中，那冷光如鬼魅的注视。
镜中影影绰绰浮着人影——左侧镜里是个布衣汉子捧着酒盏，喉管正渗出黑血，那黑血黏稠如墨，顺着脖颈缓缓流淌，发出令人作呕的腥味；右边镜中女子用发簪戳自己眼睛，血珠顺着下颌滴在绣鞋上，“滴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最角落那面镜里，白发老者正对着虚空叩拜，额头撞在青石板上，砰砰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人心上。
这不是地道。红妆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机关匣在掌心转了三圈，发出轻微的“咔咔”声，是...心魔阵。她指尖抚过最近的镜面，那镜面冰冷如霜，镜中那自残女子突然转头，眼窝里的血糊子顺着脸颊往下淌，正对着她笑，那笑声尖锐刺耳，如利刃划过耳膜。
红妆猛地缩回手，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她认得这种镜纹，家族古籍里记载过，千机阁最阴毒的困阵会用活人生魂养镜，镜中影是被困者最恐惧的执念。
玄智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
他闻到了，空气中浮着若有若无的甜腥气，像极了佛经里记载的因果毒。
那气味甜得发腻，又带着一丝血腥的腐臭，直往鼻孔里钻。
那是用七生七世的孽缘炼的毒，中者会被执念反噬，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念头刚冒出来，鼻尖突然涌进熟悉的檀香味——是母亲的妆匣味。
那檀香味轻柔地萦绕在鼻尖，却带着一丝不祥的预兆。
智儿......快走...
玄智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七岁那年的自己缩在佛龛后，浑身发抖地望着堂前。
母亲被邪修掐着脖子吊在梁上，血从嘴角淌下来，染脏了月白锦裙，那血的颜色鲜艳夺目，在月白锦裙上格外刺眼；父亲的尸体倒在三步外，将军剑断成两截，还插在他心口。智儿......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弱，眼尾的泪痣在血污里像颗将熄的灯，别出来......
住口！玄智喉间泛起铁锈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刺痛感让他更加清醒。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在这寂静的暗室里，心跳声仿佛要冲破胸膛。
幻境里的邪修突然转头，红瞳里映着佛龛后的小身影——那是他！
玄智猛地闭眼，《地藏经》的经文在脑海里滚过：南无常住十方佛，南无常住十方法......声线如青铜钟鸣，震得最近的铜镜嗡嗡作响。
同一时间，在这弥漫着诡异气息的暗室里，玄智被自己的幻境所困，与此同时，红妆也陷入了她的恐怖回忆之中。
红妆面前的镜子突然起了变化。
镜中不再是熊熊燃烧的机关阁，不再是族人被钢刀刺穿的惨状，而是她十二岁那年躲在梁上，透过雕花镂空看到的场景——金銮殿里，穿玄色官服的男人正将一个青瓷瓶递给皇帝。此毒无色无味，饮下三月方发，到时......男人转过脸，面容与追来的毒药师有七分相似！
原来你是......红妆的声音发颤。
闭嘴！
一声暴喝炸响。
其实，在玄智和红妆进入暗室的途中，就偶尔听到一些轻微的异响，像是有脚步在远处轻踏，又感觉到有若有若无的气息，但他们当时没有太在意。
毒药师不知何时已站在石室入口，额角青筋直跳，袖口翻出半片青铜令牌——正是他拍桌启动机关时藏的。
原来他对这个暗室和心魔阵有深入的研究，并且一直在附近观察玄智和红妆的行动，提前做好了各种准备。
他指尖掐了个诡谲的法诀，所有铜镜突然泛起幽蓝光芒，那幽蓝光芒如鬼火般闪烁，透着诡异的气息。
玄智幻境里的邪修伸出带鳞的爪子，眼看要抓向佛龛后的小身影；红妆镜中的玄衣人猛地抬头，目光穿透镜面直刺过来。
痴劫！玄智咬破舌尖，血腥气冲散了幻境里的檀香味。
他看见铜镜边缘浮起暗红咒文，这哪是普通心魔阵，分明是用痴劫催生的因果毒镜！
佛经里说过，要破这种阵，必须......同时击碎所有镜子！他转头看向红妆，正见她机关匣的指针疯狂转动——她也发现了。
镜后有毒脉管！红妆快速比划手势，机关匣在掌心弹出细刃，中央那个凸起是毒核，炸了它，脉管就断！她的声音混着铜镜里传来的哭嚎，那哭嚎声凄惨悲凉，让人毛骨悚然，你引开他，我去炸核！
玄智点头，掌心佛珠突然发烫，那热度透过手掌传遍全身。
他想起在大昭寺学过的音波术，低诵《金刚经》首句：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声线如青铜钟鸣，震得最近的铜镜嗡嗡作响。
毒药师捂着耳朵踉跄后退，玄智趁机甩出佛珠，十二颗檀木珠精准撞向最近的三面镜子——咔嚓声里，一面镜中邪修的影子淡了。
红妆猫腰钻进铜镜间隙，那铜镜冰冷的触感从皮肤传来。
机关匣在镜后摸索。
果然摸到拇指粗的铜管，管壁上还沾着暗褐色黏液，那黏液黏稠腻滑，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她从发间抽出银锥，顺着铜管找到中央凸起的毒核，那是个裹着黑布的铁球，布上绣着和毒药师令牌一样的纹路。就是你了。她迅速卸下机关匣里的火药包，银锥精准刺入铁球缝隙，三息后引爆！
想毁我的阵？
做梦！毒药师吼着扑过来，玄智横身拦住，袈裟被他指甲划破三道口子，那撕裂声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格外清晰。嗡——佛珠再次震动，玄智借势撞向毒药师，两人滚作一团。
红妆趁机退到角落，点燃导火索——嘶的轻响里，她看见玄智被毒药师压在身下，对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淬毒短刀，正对着他心口刺下！
小心！
玄智侧头避开，短刀擦着耳垂划过，血珠溅在铜镜上，那血珠飞溅的声音清脆而惊心。
同一时间，轰的巨响震得石室摇晃，毒核炸开的气浪掀翻毒药师。
所有铜镜同时碎裂，玻璃渣子像暴雨般落下，那玻璃破碎的声音尖锐刺耳，镜中那些扭曲的人影发出尖啸，化作黑烟消散。
毒药师被半块塌落的石壁压住右腿，脸上还沾着血和玻璃渣，盯着红妆怀里的铜牌碎片，突然笑了：就算知道又如何？
九域锁的秘密......
放下吧。玄智跪坐在地，捂着流血的耳垂。
他望着毒药师发红的眼睛，想起幻境里母亲最后那滴泪——有些执念，该断了。
红妆伸手拉他起来，指尖碰到他染血的袈裟，突然顿住。
石室尽头的石壁裂开道缝隙，透出昏黄的光，那昏黄的光如鬼火般摇曳，带着一丝神秘的气息。
光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腥气，像极了......
走。玄智拍掉身上的碎渣，率先走向那道光。
红妆最后看了眼被压的毒药师，把铜牌碎片收进怀里——秘密，总会有解开的那天。
阶梯在光里延伸，越往下走，腥气越重，那腥气刺鼻难闻，直钻鼻腔。
红妆摸出火折子照亮，看见台阶上有暗红色的痕迹，像血，又像某种黏液，那痕迹黏稠腻滑，在火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
两人对视一眼，脚步未停——他们知道，这不过是轮回海里的又一个关卡。
而更深处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正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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