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空气里,廉价香烟的辛辣、隔夜泡面的酸腐、还有无数电子元件长时间高温运行后散发的、类似烧焦塑料和臭氧混合的独特气味,浓烈得几乎能凝结成块,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光线昏暗,只有几块大小不一、闪烁着密集代码和诡异界面的显示器屏幕,散发着幽蓝、惨绿的光,如同墓穴中飘荡的磷火,勉强勾勒出这个狭小、杂乱空间的轮廓。
这里是“老K”的据点。一个隐藏在老城区错综复杂巷弄深处、连招牌都没有的破旧网吧的后屋。堆积如山的废弃电脑机箱成了墙壁,缠成乱麻的数据线和电源线如同怪物的血管,在地板和桌面上蜿蜒爬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高频电流的嗡鸣,混杂着服务器风扇全力嘶吼的噪音。
叶凡坐在一张嘎吱作响、沾满不明污渍的塑料椅上,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随着那嗡鸣声一跳一跳地胀痛。左臂的伤口在简陋包扎下隐隐作痛,但更折磨人的是后脑勺深处那持续不断的钝痛,以及昨夜陆铭诊所里那温和面具下深不可测的压迫感,还有周倩那惊惧躲闪的眼神。电子脚镣冰冷的触感紧贴着皮肤,像一个甩不掉的诅咒。
“啧啧啧…叶哥,你这回是真捅了马蜂窝啊。”一个干瘦的身影蜷缩在对面一张巨大的、堆满各种外接设备和零食包装袋的电脑椅里,只露出一个顶着乱糟糟鸡窝头、戴着厚重黑框眼镜的脑袋。眼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幽光,看不清眼神,只有镜片后快速扫动的眼珠,显示出主人高速运转的大脑。他就是老K,叶凡在数据世界里为数不多、勉强能称之为“朋友”的家伙。胆小,贪财,技术宅,但关键时刻,或许靠得住。
老K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敲击着,速度快得只剩下残影,发出密集如暴雨般的“噼啪”声。他面前的几块屏幕上,瀑布般的数据流飞速滚动,各种叶凡看不懂的破解工具界面疯狂闪烁。
“这U盘…有点意思。”老K的声音带着熬夜过度的沙哑和一丝兴奋,“外壳加密是军方级别的,三层嵌套,还带自毁触发机制。要不是你提前告诉我大概方向,让我做了点前置准备,刚才那一下,里面的数据就全变成比特灰了。”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抓起旁边一罐能量饮料猛灌了一口,褐色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下,他也毫不在意。
屏幕上,一个进度条正在艰难地爬行,旁边是复杂的十六进制代码流。
“里面…是什么?”叶凡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把从废弃研究所带出来的那个黑色U盘交给了老K。这是他目前除了那个诡异的逆走怀表外,唯一的数字线索。
“急啥,快了。”老K抹了把嘴,眼睛死死盯着进度条,“99%…100%!搞定!”他猛地敲下回车键。
主屏幕上的数据流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其简洁、甚至有些粗糙的界面。背景是深邃的黑色,中央悬浮着一个不断旋转、由无数细密光点构成的、类似人类大脑三维模型的动态图标。图标下方,是两个冰冷的银色字母:
M.P.
“M.P.…”老K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谜题公园?魔法披风?还是…迷宫计划?”他转过头,看向叶凡,眼神里充满了探寻。
迷宫计划!叶凡的心脏猛地一缩!废弃研究所残页上的字迹、陆铭言语中隐晦的暗示、那个“Zero”样本…瞬间在这个冰冷的代号下串联起来!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能打开吗?”叶凡的声音低沉。
“正在进…”老K话音未落,主屏幕突然剧烈闪烁了一下!那个旋转的大脑图标猛地扭曲、拉伸,瞬间爆裂成无数碎片化的、闪烁着刺眼红光的警告窗口!尖锐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响起,刺破了狭小空间的嘈杂嗡鸣!
“卧槽!陷阱!!”老K怪叫一声,手指在键盘上几乎敲出火星!旁边的几块辅助屏幕瞬间亮起,防火墙日志、网络流量监控、入侵检测警报疯狂刷屏!红色的警告信息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高级AI驱动的动态蜜罐!还他妈带追踪反制!”老K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惶,汗水瞬间从额角渗出,“它在反向定位我们的位置!在尝试注入木马!该死的,这玩意儿的设计思路…太他妈阴间了!”
键盘的敲击声密集到了极致,如同战场上爆豆般的枪声!老K的脸在屏幕红光的映照下显得狰狞而专注。辅助屏幕上,代表攻击流量的红色光柱不断冲击着代表老K防御的蓝色屏障,每一次碰撞都让蓝色屏障剧烈波动、闪烁,仿佛随时会崩溃!
叶凡屏住呼吸,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仿佛有无形的电流在噼啪作响。后脑的钝痛在警报声的刺激下骤然加剧,眼前甚至出现了细小的黑点。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对抗着眩晕和恐惧。如果老K失守,不仅数据可能被毁,他们的位置也会暴露!无论是警方还是衔尾蛇,都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来!
“给老子…滚回去!”老K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猛地按下键盘上一个独立的、覆盖着透明保护盖的红色按钮!
嗡——!
整个房间的灯光瞬间熄灭!只有屏幕的光源还在闪烁!所有的显示器在同一瞬间黑屏!几秒钟后,才如同大病初愈般,一块接一块地重新亮起,只是光芒黯淡了许多。主屏幕上,那个爆裂的警告界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灰暗的、仿佛被烧灼过的文件夹图标,图标上依旧烙印着“M.P.”。
警报声消失了,只剩下服务器风扇更加狂躁的嘶吼,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呼…呼…”老K瘫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被冷汗浸透,“妈的…差点阴沟里翻船…这鬼东西的反追踪和防御机制,绝对是国家级别的…不,可能更高…”他心有余悸地擦着汗,看向叶凡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叶哥,你惹上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叶凡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锁在主屏幕上那个灰暗的文件夹上。“打开它。”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沙哑。
老K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移动鼠标,点击那个文件夹。
没有华丽的界面,没有复杂的目录。里面只有两样东西:
一个庞大的、后缀名为“.neuro”的数据包。文件名只有一串数字和字母的混合编码,没有任何注释。
一个名为“片段_监控”的视频文件。
“神经信号数据包?”老K看着那个庞大的“.neuro”文件,眉头紧锁,“这玩意儿需要专门的神经解码器和模拟环境才能解读,而且看这体积…记录的是极其庞大的脑活动数据流。普通人一辈子产生的神经信号都没这么多…这记录的是谁?记录多久?”
Zero?叶凡脑海中瞬间闪过废弃研究所残页上的字眼。是他自己?还是…妹妹叶晚?他的指尖冰凉。
“先看视频。”叶凡的声音更加低沉。
老K点开视频文件。
播放器窗口弹出。画面质量很差,充满了雪花点和干扰条纹,显然是某种隐蔽或老旧的监控设备拍摄的。视角是俯视的,拍摄的是一个类似实验室或高端医疗病房的地方。房间中央,一张特制的躺椅上,似乎束缚着一个人影,但因为角度和干扰,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散乱的黑发和微微起伏的胸口。人影身上连接着许多管线,通向旁边几台闪烁着指示灯的复杂仪器。
画面无声。只有雪花干扰的滋滋声。
几秒钟后,画面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躺椅上的人影猛地开始剧烈挣扎!动作幅度之大,甚至能听到躺椅金属框架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人影的头部疯狂地左右摆动,仿佛在承受着无法想象的痛苦!
就在这时,画面边缘,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快步走了进来,似乎想按住挣扎的人影。虽然画面模糊,但那人的身形轮廓,还有鼻梁上那副标志性的金丝边眼镜…陆铭!
陆铭俯身,似乎在急切地说着什么,或者操作着什么。但躺椅上的人挣扎得更加剧烈!突然,人影的一只手猛地挣脱了部分束缚,胡乱地挥舞着,似乎想抓住什么,又似乎想撕扯掉头上的电极!
那只手的手腕上,戴着一个东西。
叶凡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呼吸瞬间停止!
即使画面模糊、干扰严重,他也绝不会认错!那只手上戴着的,赫然是一个造型古朴的…黄铜外壳的旧怀表!和他口袋里那个逆走时间的怀表,一模一样!
轰——!
仿佛一颗炸弹在叶凡的颅内引爆!剧烈的头痛排山倒海般袭来!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眼的白光吞噬!尖锐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耳鸣声淹没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废弃研究所的冰冷、电极贴片的黏腻、仪器蜂鸣的尖锐、束缚带的勒痛…无数破碎的感官记忆碎片伴随着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躺椅上!在经历着非人的折磨!
“呃…啊——!”叶凡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身体不受控制地从椅子上滑落,蜷缩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双手死死抱住仿佛要裂开的头颅,身体剧烈地痉挛着。
“叶哥!叶哥你怎么了?!”老K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想要扶他。
“别…碰我!”叶凡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剧烈的痛苦让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衣服。他蜷缩着,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视频画面中那只戴着怀表的手、陆铭模糊的身影、以及那深入骨髓的痛苦记忆,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那个躺椅上的人…就是他自己!那个怀表…是实验的一部分?!陆铭…他对自己做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那灭顶般的剧痛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留下无尽的虚脱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叶凡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仿佛刚从地狱爬回来。
老K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瓶水,满脸担忧和恐惧。
叶凡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已经暂停的画面——那只戴着怀表、在痛苦中徒劳挣扎的手。
“老K…”叶凡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彻骨的冰冷,“那个数据包…神经信号数据…有没有办法…现在就看?”
“现在?”老K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叶哥,你开什么玩笑!那玩意儿需要专门的神经解码器,还需要配套的模拟环境才能安全读取!强行用普通设备打开,别说解读了,光是数据流冲击就能烧掉你的显卡,甚至可能引发数据溢出,物理损坏存储介质!更别提…”他看了一眼叶凡惨白的脸,“你现在这状态…”
“那就找!”叶凡挣扎着坐起来,背靠着冰冷的机箱,眼神却锐利得惊人,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找能解读它的地方!找设备!找方法!不管花多少钱!不管冒多大风险!我必须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老K看着叶凡眼中那股近乎偏执的光芒,张了张嘴,最终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他叹了口气,烦躁地抓了抓鸡窝般的头发:“行行行…我想办法…不过这种级别的专业设备,市面上根本不可能有。除非…”
他忽然停住,眼睛微微眯起,手指无意识地在油腻的键盘上敲打着,似乎在回忆什么。
“除非什么?”叶凡追问。
“除非…是那种真正的地下数据交易黑市。”老K压低声音,眼神闪烁,“那里汇聚的都是些不要命的疯子、情报贩子和顶级黑客,流通着各种见不得光的技术和情报,甚至包括一些…实验室里才有的原型设备。或许在那里,能找到能解读这种神经信号数据包的线索或者…买家。”
“地下黑市?”叶凡的心沉了下去。那无疑是另一个充满未知危险的泥潭。
“对,一个叫‘暗河’的地方。”老K点点头,神色凝重,“但那里鱼龙混杂,极度危险。没有熟人引荐和特定的信物,根本进不去核心区域。而且…”他犹豫了一下,“听说最近‘暗河’也不太平,好像有人在清理门户,风声很紧。”
暗河…叶凡默念着这个名字。这似乎是唯一的路了。
“信物?需要什么信物?”叶凡问。
老K刚想回答,他面前一块一直处于静默状态的监控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了刺眼的红光!一个骷髅头加交叉骨头的警告图标疯狂闪烁!同时,机箱深处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高频嗡鸣!
老K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猛地扑到那台屏幕前,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几秒钟后,他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失声叫道,声音都在发抖,“追踪者!是那个攻破我外层防火墙的追踪者!它…它没被完全赶走!它像跗骨之蛆一样潜伏在底层协议里!刚刚…它捕捉到了‘暗河’这个关键词!它…它在尝试进行更高权限的深度渗透!它在找我们的物理地址!快!叶哥!我们必须立刻转移!这里…已经暴露了!”
刺耳的嗡鸣声陡然增大!房间的灯光再次开始不稳定地闪烁!狭小的空间内,刚刚平息的紧张气氛瞬间被更致命的危机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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