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站在云城旧码头的水泥地上,咸湿的海风卷着铁锈味灌进领口。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定位——B区13号仓库,数字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半小时前接起那通电话时,他的掌心就沁出了汗。
电子音扭曲的声线像砂纸擦过耳膜,林宇说“真正的火种”时,陈默摸向裤兜的手顿了顿——那里还装着系统消失前奖励的铜钥匙,此刻正贴着大腿发烫。
他没告诉小杰今晚的行踪,也没回小华刚发来的“晚饭留了糖醋排骨”的消息。
有些事,得先自己趟过浑水。
仓库铁门挂着半截锁链,轻轻一推就“吱呀”作响。
陈默的运动鞋碾过满地碎玻璃,余光瞥见墙角爬满青苔的“云城科技研发中心”铭牌,漆皮剥落得只剩“科”字的半边。
实验室的门虚掩着,漏出一线幽蓝的光。
推开门的瞬间,陈默的后颈突然绷直。
穿深灰风衣的男人背对着他坐在转椅上,椅背挡住了脸,只有电脑屏幕的冷光在他镜片上跳动。
陈默一眼认出那组数据流——绿色代码像游蛇般窜过屏幕,正是“烟火之光”最核心的任务生成程序,他曾在系统后台看过千百遍。
“比我预计的早了十分钟。”林宇转动椅子,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我就知道,你这种人最受不住‘火种’两个字。”
陈默的手指无意识蜷起。
上回见林宇还是系统崩溃那晚,对方被数据流反噬得脸色惨白,此刻却气色如常,连眼尾的红痕都淡了。
他扫过桌面,空咖啡杯堆成小山,最上面那只还沾着褐色渍——看来这人在这儿熬了不止一夜。
“你说烟火灭了?”林宇敲了敲键盘,数据流突然分裂成无数光点,在空气中浮成柱状图,“看看这个。”他调出一份匿名报告,“63%的前绑定者在系统关闭后出现‘目标缺失感’,17%社交频率下降,3%产生自我怀疑。他们不是离不开任务,是习惯了被肯定。”
陈默的喉咙发紧。
上周在社区活动中心,他亲眼见送水的王哥站在公告栏前发愣——从前系统会给他派“帮独居老人送水”的任务,现在他只是机械地搬水桶,连张奶奶塞的热乎包子都忘了接。
“你关闭的是程序,不是人性里的缺口。”林宇的声音突然放轻,“他们需要光,不管这光来自系统,还是...”他抬眼直视陈默,“或者另一个人。”
实验室的荧光灯突然闪了两下。
陈默望着那些漂浮的光点,想起张爷爷鞠躬时颤抖的背,小刘红着眼眶说“该早说”的样子——他们明明能自己点亮光,可当光突然消失,有人就慌了神。
“所以你要重建系统?”陈默压下喉间的闷堵,“用更隐蔽的方式绑住他们?”
“我要的是观察。”林宇调出另一个窗口,成百上千条匿名留言涌出来,“有人在论坛说‘今天帮邻居搬东西,可没人夸我真棒’,有人说‘买菜时想讲价,可系统没给我谈判技巧卡’。他们不是弱,是被训练成了依赖反馈的提线木偶。”他忽然笑了,“而我,想看看当提线断了,木偶能不能自己迈出一步。”
陈默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小华发来的消息:“实验楼门禁卡放你桌上了,明天早八别忘。”他捏着手机,指节泛白——原来林宇说的“痕迹”,是刻进人潜意识里的习惯。
离开仓库时,海风更猛了。
陈默站在码头上,望着远处云城的霓虹,像一团揉碎的星子。
他摸出铜钥匙,钥匙上“云景苑共建者”的刻痕硌着掌心——从前他以为系统是引子,现在才明白,真正的火种从来不在代码里,在那些被系统点燃过,却忘了自己有火的人心里。
回到出租屋时,小华正蜷在沙发上敲笔记本。
她听见门响抬头,眼下的青黑比上周更重,发梢还沾着实验室的消毒水味:“李教授发消息说你去旧码头了,怎么不叫我?”
陈默把林宇的话复述了一遍。
小华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住,屏幕蓝光映得她睫毛发颤:“我查了他的服务器,他建了个叫‘镜界观察室’的论坛。”她调出界面,无数条“今天没完成任何任务”“我是不是没用了”的帖子刺得陈默眼睛发疼,“他在收集这些数据,想...重构激励模型。”
凌晨三点,李涛教授的电话打进来。
陈默开着免提,老教授的声音带着沙哑:“当年我们设计系统时,总想着用任务激发善意,却忽略了——当善意变成KPI,人会忘记善意本身的重量。”他停顿片刻,“林宇如果掌握了旧系统的行为预测算法...”
“他会造一个更难挣脱的茧。”陈默接上话。
窗外的月光漏进来,照见茶几上小杰送的拍立得——上周社区活动,张爷爷和小刘勾肩搭背的笑脸。
第二天清晨,云景苑公告栏贴出一张手写海报:“无系统生存挑战:记录你本周的‘自发’成长。”陈默站在梯子上贴胶带,王哥拎着水桶路过,探头看了眼:“小陈,这是要我们自己找任务?”
“找的不是任务。”陈默跳下来,拍了拍王哥的肩,“是找你自己。”
小杰扛着摄像机跟在他身后,镜头里,张奶奶主动帮隔壁带孙子,小刘教放学的孩子修自行车,王哥给送外卖的小哥递了瓶冰水——没有系统提示,没有任务奖励,他们的笑却比从前更亮。
视频发到网上的第七天,播放量破了百万。
评论区刷屏着:“原来不用系统,我也能被需要”“今天帮邻居搬东西,她夸我‘小伙子真靠谱’,比技能卡管用”。
陈默盯着手机,忽然收到一条加密短信。
发件人显示“镜界”,只有一行字:“你赢了舆论战,但人心不会永远这么柔软。”
半小时后,小华敲开他的门,眼睛亮得惊人:“镜界论坛关了,但我黑进了他的备份数据库!有份加密文档没删,标题是...”她顿了顿,“《第六阶段实验:人类潜能的自我觉醒阈值》。”
陈默望着窗外的云景苑,晨跑的老人、遛狗的主妇、追闹的孩子,像一幅流动的烟火图。
他摸出兜里的铜钥匙,这次,钥匙的温度不再烫人,倒像揣着颗正在苏醒的种子。
有些火,烧起来是为了照亮前路;有些火,灭了是为了让更多人学会自己擦火柴。
而林宇留下的那个文档,此刻正躺在电脑里,像块被掀开一角的幕布,露出后面更深的暗影——那里藏着的,或许是比“烟火之光”更震撼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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