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陈默被窗外的风声惊醒。
他裹着薄被坐起来,玻璃上结了层白霜,风像刀子似的刮过防盗网,发出刺耳的尖啸。
手机屏幕在床头柜上亮着,天气预报弹窗红得刺眼:云城今夜最低温-12℃,老旧小区供暖系统超负荷运行,部分区域已出现停暖预警。
果然来了。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背,想起前晚老周塞给他的观察日志。
最后一页字迹潦草,老周用红笔圈了三次独居老人四个字——云城有近三千户老旧小区住户,其中六成是60岁以上的独居老人。
清晨七点,陈默套上厚羽绒服出了门。
楼道里飘着煤炉的焦糊味,二楼王奶奶正踮着脚往窗台挂棉帘,见他下来立刻招手:小陈!
我家暖气片摸着凉的,你帮我看看?
他蹲在暖气片前敲了敲,金属管道发出空洞的回响。可能是主管道压力不够。他掏出手机快速翻找,我联系下供暖公司,您先去楼下活动室,那有空调。
不去不去,王奶奶攥住他衣袖,指节因为冻胀泛着青,前儿个老张头在活动室摔了一跤,我不去给人添乱。
陈默喉咙发紧。
他想起系统里刚刷新的危机任务:协调解决50户老旧小区供暖问题,奖励民生洞察技能卡。
但此刻手机在兜里震得发烫,不是系统提示,是街道办张主任的电话:小陈,赶紧来街道办!
供暖投诉电话快被打爆了,你之前搞社区互助有经验,来给支个招。
街道办会议室的暖气开得很足,却掩不住空气里的焦躁。
张主任揉着太阳穴,面前堆着一沓投诉单,最上面那张写着:702室李奶奶哮喘犯了,暖气片冰凉!
刚有人提议组织志愿者入户排查。副主任老钱推了推眼镜,可社区群里发了半小时,就三个人报名——年轻人忙工作,老年人自己都顾不过来。
会议室陷入沉默。
陈默盯着墙上的云城老旧小区分布图,突然想起烟火地图里的技能标签。
那是他用三个月时间,带着互助小组的妈妈们挨家挨户登记的:谁家会修水管,谁家懂电路,甚至谁能织毛线手套。
这些原本用来策划社区活动的信息,此刻在他脑子里连成一张网。
不用排查。他突然开口,所有人的目光唰地扫过来,把烟火地图里标注的暖气维修技能居民列出来,组成临时服务队。
他们本来就在小区里住,对管道结构门儿清,比外来的维修队效率高。
老钱皱眉:可人家凭什么来帮忙?
上个月帮刘师傅修电动车的是这些人,陈默翻开手机里的烟火故事馆,调出一张合影——穿蓝色工装的刘师傅正给社区孩子发糖果,上周帮王阿姨搬煤气罐的也是这些人。他划到另一张照片,前儿个张奶奶摔了,背她去医院的还是这些人。
会议室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风声。
张主任突然笑了:我懂了,咱们社区不是缺热心人,是缺个把热心人串起来的线。他抓起电话打给社区群管理员,现在发通知:会修暖气的居民到社区活动室集合,工具和餐补全由街道出!
不到半小时,陈默的手机开始震动。
先是小杰的视频通话:哥!
活动室挤爆了!
刘师傅带着三个徒弟,还有五金店的赵老板拉了一卡车扳手过来!镜头里,穿军大衣的大叔正拍着胸脯:我在供暖公司干了二十年,这片区的管道走向我闭着眼都能画出来!
接着是王奶奶发来的语音,带着颤巍巍的笑:小陈啊,刚才有个穿红马甲的小伙子来我家,说我家管道阀门锈住了,现在暖气片热得能烤红薯!
中午十二点,陈默站在烟火市集的遮阳伞下。
原本卖鲜花和手作的摊位全变了样:左边支着姜茶桶,右边堆着成箱的暖宝宝,中间的长桌上摆着刚出锅的羊肉汤——是小区里开面馆的孙婶送来的。
小杰抱着一摞毛毯跑过来,鼻尖冻得通红:哥,张主任说要把市集改成暖冬驿站,我正让人往各楼栋搬热水壶。
对了,李教授来了!
穿深灰大衣的李涛站在驿站门口,手里提着个牛皮纸袋。
他的眼镜片上蒙着层白雾,见到陈默立刻露出笑:小默,国家社科院的人看了你的烟火共情模型,想在全国推广。他抽出份文件,但需要统一数据采集标准,比如互助次数、覆盖人群...
李叔,陈默打断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围裙上的补丁——那是王奶奶缝的,您记不记得上个月张阿姨非给我塞的腌萝卜?见李涛点头,他接着说,她记不清自己帮过多少人,只记得二十年前我发烧,她熬了整夜的姜茶。他指向驿站里正给老人套围巾的年轻妈妈,这些互助是热乎的,是带着油星子和菜香的,一旦标准化成表格和数字......
就走样了。李涛接过话头,目光扫过驿站里的人群。
穿校服的小姑娘正给环卫工递热鸡蛋,修暖气的师傅蹲在地上帮老人系松了的鞋带。
他突然笑了,把文件收进袋子,你说得对,那改成案例共享库怎么样?
让各地自己挑合适的学。
深夜十点,陈默在出租屋整理观察日志。
老周今天写了满满三页:101室赵爷爷给修暖气的师傅送了热粥302室小孙把电暖器搬到了独居的李奶奶家驿站的姜茶壶被倒空了八次。
突然,整栋楼陷入黑暗。
陈默的手机屏幕亮起,小区群瞬间炸了:停电了!冰箱里的药要化了!我奶奶有心脏病......
他抓起手电筒冲下楼,却在楼道里顿住脚步。
三楼的窗户透出摇曳的烛光,四楼有人用手机电筒照着台阶喊:大家别急,我家有应急灯!转过弯,六楼的张叔抱着音响出来,轻音乐流淌在黑暗里:听点曲子,别怕。
陈默爬上顶楼阳台。
整片区的灯光都灭了,可黑暗中散落着星星点点的光——那是手电筒、蜡烛、手机屏幕,甚至有人搬出了露营灯。
光与光彼此靠近,连成一片温柔的海。
他没打开系统界面。
曾经需要任务驱动的烟火,此刻正自发地在每个窗口、每扇门前绽放。
风依旧冷得刺骨,可他忽然想起林小夏画的太阳——那抹粉色的光,不知何时已经住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第二天清晨,陈默的手机被新闻提示轰炸。云城寒冬中的烟火奇迹占满了头条,镜头里是暖冬驿站的热闹,是黑暗中相连的灯光,是修暖气师傅冻红的手和老人眼里的泪。
陈先生,您怎么看待这场奇迹?记者举着话筒追上来。
陈默正往保温桶里装刚熬好的小米粥——这是给隔壁住院的小朋友送的。
他回头笑了笑:哪有什么奇迹?他指了指不远处,几个小学生正踮着脚往空鸟窝里塞棉花,不过是冷的时候,有人愿意递把火。
说完他转身离开,脚步轻快得像要踩着风。
身后传来记者的声音:听说云城市政府要把烟火模式纳入基层治理体系......
陈默没听清后面的话。
他敲开702室的门,李奶奶正把热乎的烤红薯往他兜里塞。
楼道里飘着饭香,不知谁家的收音机在放:接下来,我们连线云城其他区......
风里有了些暖意。
陈默摸了摸兜里的观察日志,新的一页上,老周用加粗的字迹写着:烟火,从不是谁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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