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王朝科举制度很完善。
最低级的县乡考过后,称之为童生。
李青山十岁时,就考取了童生,可谓是天才。
然而,至今二十出头还是童生!
早年间李家遭了山贼,全家死光,只有李青山一个人活了下来,来青阳县投靠亲戚才没有饿死。
重大变故使得李青山陷入长时间的一蹶不振,学业自然耽误了。
府试是各地知府承办的科举考试,遴选人才。
考过了,称之为秀才、生员,有了上京赶考的资格,参加全国的乡试。
乡试,才是莘莘学子,寒窗苦读十载,跨越阶层,鱼跃龙门的关键一战!
过了,就是举人,脱离贱籍,有举荐为官的资格。
乡试过后就是会试,录取的叫做进士,此时分排名,列金榜,上榜之人乃是无上荣誉,光宗耀祖。
金榜分甲榜和乙榜。
甲榜之人能入殿试,皇帝亲自出题监考,摘选头三名,状元、榜眼、探花。
乙榜也不差,录了个进士可授予‘教官’、‘教授’职称以及低级的官位等职务,能吃皇粮、领俸禄;
至少混出个模样来了,跨越了阶层,在家里称得上‘老爷’。
童生的李青山,去考府试也不过是个秀才生员,还没有鱼跃龙门的资格。
而跟在林九鱼身边,却能轻易跨越阶层,达到常人奋斗努力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入仕为官。
他拒绝的理由,竟然是因为一桩娃娃亲!
“早前,我家在阳云府也算是有头有脸,儿时跟陈家长女订了婚约,对此我其实没有太大的感触,只是......”
“那是我父母在世留下来的唯一期盼,我做儿子的必须遵从!”
“四月份的时候,陈家让人送信过来,要跟我解除婚约。”
“我死缠烂打的劝说之下,他们才给了个条件,只要我今年考到了秀才,就能暂时不解除婚约。”
“我知道这很窝囊,但没办法,这是我思念父母唯一的方式了,就算,那个素未谋面的陈家长女,是一头猪,我也要娶!”
与其说是思念,倒不如说是尽孝!
为死去的父母,尽最后一份孝心。
李青山倔强到偏执!
面对如此奇葩的理由,林九鱼不理解,但尊重;
他噙着微笑宽慰道。
“青山,你跟在我身边也能学习考试的,对此,我不反对,也很支持!”
“况且,阳云府陈家我也略有耳闻,是商贾之家。”
“商贾之人最重利益了。”
“他们把女儿当成利益交换的筹码,觉得你无用,所以才取消婚约的。”
“你帮我做事,回头通过考验,有了官身,至少比你考秀才硬气吧?”
“你考了秀才生员,人家只不过答应,暂时不解除婚约,而不是马上把女儿嫁给你。”
“假如你是都察院的六品经历,我保证,他们绝对会对你刮目相看!”
“恨不得将女儿倒贴地嫁给你呢。”
画大饼,是每个领导的必修课。
林九鱼也不例外。
李青山文采卓绝,过目不忘,在这个时代算得上能力超强的能人异士。
为了得到这位有力助手,林九鱼连哄带骗。
听着分析,李青山的眼睛逐渐变得透亮。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九鱼.....不,林大人解了我心头积攒已久的困惑,童生李青山感激涕零!”
他激动的想要握住林九鱼的手,猛地惊醒发现,双方身份地位有着悬殊的差距,尴尬地缩回来,傻笑摸头乐呵呵。
古人思维都被固化,打下时代的烙印,认死理的偏执不稀奇。
奇人异士往往更容易钻牛角尖,一叶障目。
林九鱼不避讳,坦荡地抢先一把握住李青山的手,安抚拍打道:“别客气,你能为我所用,应该是我高兴才对。”
“还是一个人吧?那就别走了,在这里吃饭。”
礼贤下士!
李青山此刻的心情,别提有多感动了。
士为知己者死!
他恨不得立即给林九鱼卖命,提刀砍了县衙里的曹云,雄浑壮气,以纳投名状。
澎湃激动的心情,难以遏制,李青山匍匐跪地,双手放在前面,额头贴着地面,行最隆重的跪拜礼。
“林大人,以后我李青山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还没等林九鱼把人搀扶起来,阿三急匆匆从后面跑来前院。
“大人,请恕罪,属下无能,没能看管好吴明。”
“他自杀了!”
林九鱼躬身搀扶的动作,骤然滞涩,僵硬当场。
两秒后,迅速缓过来,把李青山扶起来后,林九鱼的面色却逐渐阴沉下来。
“怎么死的?”
阿三单膝跪地,抱拳埋头地自责道:“柴房里尖锐的干柴,刺进了胸膛。”
林九鱼目光变得锐利,嘴角好像染上一层冰碴子:“曹云,好狠的心啊,你的血,是冷的吧!”
他想起在县衙带走吴明时,曹云有意地提醒。
绝对是故意的!
“把尸体收好,做好记录,晚点儿送回去他的家里吧。”
“太阳下山了,先吃晚饭。”
“青山,屋子里面有两箱子的资料,那都是青阳县衙门历年的账本、案件档案、资料,你给我仔细看,找出问题来。”
“走,我去看看小春做了什么好菜。”
林九鱼逻辑清晰的下达命令,然后一步跨下台阶,背负双手,嗅着菜肴的香味,慢悠悠地朝着厨房走去。
被人戏耍,感受到屈辱的阿三,忍不住开口问。
“大人,只要你一声令下,我马上把曹云那家伙抓回来!”
都知道曹云才是真正的幕后元凶。
林九鱼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向西侧落到山头一半的太阳,眯着眼,抬手挡了一下。
“他只是个小角色,现在抓了没意义,线索会断掉。”
“要打大鱼,必须耐心沉稳。”
“虽然不抓他,但我要一步步逼死他,榨干他的价值!”
......
夜幕降临。
烛光摇曳的房间内,曹云抿了一口茶,神情愉悦中带着点松弛。
“蓝主事,你就不用劝了,吏部的批复已下达,明天开始,我就辞官归隐。”
“哎,我也不想这个时候撂担子,也想为国家出一份力,甚至一度以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奈何事与愿违啊!”
他垂下眼帘,余光看了一下放在桌子上,那一封来自吏部的书信批复。
促膝而坐的男人浓眉小眼,国字脸很是板正,抱打不平说:“一定是林九鱼这个家伙,仗着一飞冲天成了监察御史,肆意妄为,滥用权力。”
“竟然不知廉耻地跑上衙门抓人,狠狠打了你的脸!”
“曹大人不用在意这种小人得志的嘴脸,有你在大后方我放心,案件查处稍有眉目,你不能离开。”
曹云盘着手里的佛珠手串,噙着微笑无奈摆手道:“与他无关,这是我的决定。”
“他督查办案,履行职责很正常;是我自己,累了,疲了,别看我才四十多的年纪,当了二十年的官,背负一身的骂名,晚年只想安逸过一下日子。”
蓝主事理解叹气说:“也好,突然卷入长公主案件的大是非中,你也算走了霉运。”
“没事,本官会替你背书,钟大人也在朝堂上当面解释,你已安然无恙。”
“不过,同朝为官,我很理解你的疲劳。”
“能安全身退,已是莫大的幸福。”
“那该死的林九鱼断不能放过,一来就踩上门逼你,我最讨厌这种目中无人之辈!”
“如果敢督查我,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绝对给他点颜色瞧瞧!”
曹云停下盘着的佛珠手串,放在大腿上摩挲两下说:“蓝大人小心应对,此人不简单。”
“吴明被他逼死了,入夜时分,神风卫的人把他的尸体,送回了家里。”
“以前在我底下当捕快就不老实,经常对着干,早已心生怨气;如今飞上枝头变凤凰,肯定寻思报复。”
“不能小瞧此人的手段!”
嘭!
蓝主事紧握的拳头,重重捶打在桌子上。
“肆意搬弄是非,岂有此理!”
“放心吧,即便你辞官隐退了,我也不会让这家伙对你施加报复的。”
“回头我让‘萧银把’腾些人手护卫你的安全!”
曹云拱手感谢一番,恰好听到外面传来下人的敲门声。
隔着门,下人低声恭敬说:“老爷,都察院监察御史,林九鱼大人求见!”
屋内两人呆愣一下,旋即相视一眼。
蓝主事豁然站起身来,仗义执言道。
“监察御史算个屁,让老子去会会他!”
看到义愤填膺站起来替人出面的刑部蓝主事,曹云身体微微后仰,挨着靠背,半张脸藏在了烛光照射不到的阴暗处。
那嘴角,勾勒起一抹阴毒狠厉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