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有六扇门。
上三门‘仪门’、‘角门’、‘宣门’,负责内务的管理,深居简出的呆在京城总部。
下三门‘金门’、‘银门’、‘铜门’,也就是行动部队,追随在主事身边各地协助查案,侦办,保护。
其实也就是捕快。
但刑部为了彰显自己的高贵,区别于贱籍出身的捕快,因此才有了这个特别的称呼。
刑部下三门,跟都察院的神风卫、大理寺的锦衣卫,是同一个级别。
只是规模较为庞大。
金银铜各门的头儿,不叫捕头,而是叫‘门把’,坊间称呼为‘把子’。
听上去高大上,其实意思是门的把手。
取名的寓意也是相当贴切。
青阳县的曹府,前厅。
昏暗灯光下,林九鱼悠闲喝着茶,眼角余光从处理在里屋后门的男人身上。
穿着刑部下三门标志性的暗红色束身装,边上绣着银色的边,不用问,肯定是六扇门的银把子,追随在阳云府分部的蓝图主事身边,萧通银把子。
他左边脸颊有一条肉眼可见的触目惊心疤痕,恰好火光映照下清晰可见,乍看上去煞气浓郁,直逼人心。
嘎吱,嘎吱。
捧起茶杯的林九鱼,用陶瓷盖子轻抚压下杯中漂浮起来的茶叶,抿了一口,砸了砸嘴巴。
“不愧是青阳县的曹家,这茶叶真高档,香甜四溢,唇齿留香,让人回味无穷。”
“蓝大人,想不到你也在曹府。”
“既然出来了,就别躲藏在帘子后面。”
昏暗安静的前厅,林九鱼自信的声音,绕梁响起。
只见,萧银把身后的黑暗处,蓝图黑着脸走出来。
“林大人,久仰了,你的大名如雷贯耳!”
他很随意地拱手作揖,全无尊重,走到对面的凳子上,一屁股坐下。
萧银把面无表情,安静的矗立在身边,宛如一个雕像。
“我来曹大人府上可不是吃喝玩乐,而谈工作!”
“哪有林大人这般自持高傲,目中无人,升官加爵了,不念旧情就算了,回来本乡的第一件事,马上对自己的老上司动手。”
“得势小人,青阳县养了你这么一个白眼狼,实属寒了人心。”
蓝图屁股还没坐热,那口恶气不吐不快,直接当面的讥讽,嘴角挂着不屑的冷笑。
林九鱼擦了一下溅洒到手上的茶水,噙着人畜无害的微笑,不避讳地直视道:“看来蓝大人对我的成见挺深啊。”
“大家同朝为官,职权不一,官职一样,你哪来的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平淡的话语,却用着犀利的质问。
针锋相对。
刑部主事也就六品的官儿,放在地方一府里管事,会往上提一级,跟林九鱼一样都是从五品。
“哼!”
“贱籍捕快出身,怎么能跟吾辈共处谈论?”
考取功名,科班出身的蓝图,自带傲气和傲骨。
林九鱼也不恼怒,云淡风轻说:“事实上,我跟你是平起平坐的,说不定以后,我升职比你快呢。”
“像你这种盲目自视甚高的家伙,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
“身在曹府,主人家都没出来,你反倒迫不及待跳出来指着我鼻子骂.....”
“被人当枪使还恬不知耻!”
“你算个什么东西?”
最后那句话,语气骤变,厉声呵斥,吓了蓝图一个激灵,脸上写满了震惊。
就连身旁如雕像般护卫的萧银把,脸上肌肉微微一动,自然垂下的手,缓缓摸了一下腰间的佩刀。
一下的震慑,林九鱼不给别人思考的空隙,更加言辞犀利说。
“既然碰上了,你也说谈工作,那我就不客气了!”
“青丘山坡上,长公主出嫁车队被截杀的滔天大案,蓝大人查得怎么样了?”
“迟迟没有进度,莫非你不清楚连皇上都震怒了吗?”
蓝图被气得脸色涨红,反驳道:“本官查案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
“凶手逃进深山,已派人搜捕抓拿,我每天一封迷信上报朝廷.......”
“停,停,停!”
林九鱼抬手很没礼貌的打断。
“这些都是你应该做的,别拿出来当成功绩。”
“此番前来,我代表都察院,代表皇上,对刑部侦察案件进行督办。”
“你直接说,查到什么了?”
“知道凶手是谁吗?”
“蓝大人第二天就到了现场,带来了六扇门的银把子,还有阳云府的卫兵,少说也有三几百人吧?”
“这么多人,还能被凶手逃走,蹿进了山林藏匿起来。”
“像你这样办案的,要么愚蠢到极点;要么是心怀鬼胎,另有目的。”
“你还有脸在我面前居功自傲?”
“也不害臊!”
“换成是我,找一块豆腐装死算了!”
“什么屁玩意,还刑部,主事,我呸!”
蓝图脸色青红交替的变幻莫测,气得胸口郁结,抬手指着林九鱼。
“你.....你.....你敢辱骂本官?指责刑部?”
“我跟你拼了!”
被当面辱骂到体无完肤,蓝图羞愧难挡,尊严被践踏,失去了理智,从位置上一跃而起,朝着前方丑恶嘲讽之人扑去。
林九鱼动了一下屁股,抓住凳子的扶手,抬脚猛地用力踹出,正中舍命扑来的蓝图胸口。
啊的一声惨叫,蓝图跌落地面,捂住胸口疼痛不已。
萧银把向前迈出两步,紧握腰间的佩刀抽出一半。
寒芒还来不及展露,林九鱼冷眼横扫,呵斥道:“你敢对监察御史亮刀子?”
“本官正对刑部办案进展,纠察监督,是他听不进逆耳忠言,发疯扑向我!”
“你动一下试试,我立即革了你的职,卸了你的刀!”
别看他端坐没动,但那犀利的眼神,冷厉的话语,如雷霆般凭空炸响。
手里的权力,使得淋漓尽致,展露赫赫威严。
此话一出,饶是刀尖舔血的萧银把,也不禁心底发怵,动作滞涩了下来,不敢轻举妄动。
林九鱼哼了一声,拍打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俯视道:“蓝大人,案发至今快十天的时间了吧?”
“像你这般无能的家伙,还能担任刑部一府的主事?真是个笑话!”
“听好了,你还有两天!”
“案发十天时间内,抓不到犯人,提头来见!”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刑部尚书在朝堂里,亲自夸下的海口。”
缓过劲来的蓝图,还没来得及从地板上站起来,便惊恐万分的颤抖。
“不可能!”
“我没有收到刑部的文书!”
“他们也没对案件催促督办......”
林九鱼两步走到其跟前,缓缓蹲下来,用那种看愚蠢人可怜的眼神扫过。
“没收到?那你的乐子可就大了!”
旋即,抬起手戳了一下蓝图的脑门子,林九鱼啧啧摇头道:“可怜啊,你成了别人的弃子,牺牲品!”
“还兴冲冲的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你真是蠢到家了!”
“事到如今还懵懂不知,在曹云的家里喧宾夺主,替人出面,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蓝图吓得面色苍白无比,嘴唇嗡动愣是许久说不出话来。
回想起案件侦办的各种细节,以及看似大部队的支援很给力,实际刑部所给的资源有限。
如此大的案件,怎么能轮得到他这个一府的主事来做主侦办呢?
事发到如今,京城没有派人来!
刑部对此案的态度,极为冷漠。
不!
甚至可以说,是不想管!
上有对策,下有政策?
意识到其中微妙的蓝图,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林....林大人,救我,救我!”
“我不想死,不想被人当做弃子!”
他猛地抓住林九鱼的裤腿,磕头哀求。
“两位大人,下官明日起就辞官归隐,一介布衣,耳朵听不了太多的秘密。”
“烦请两位大人移步到外面去可好?”
从后堂走来的曹云,几乎是掐着时间点出现。
深刻明白好奇害死猫的道理,他委婉地下达了逐客令。
“林大人,我已心力交瘁辞了官,你要针对我,怎么查,都可以。”
“我一定配合服从,没有怨言。”
曹云姿态放得很低,语气稍显落寞和无奈。
跟白天的处处顶撞,针尖对麦芒,截然不同,全然变了个人似的。
林九鱼惊讶道:“你辞官了?真舍得啊,是个聪明人,懂得明哲保身!”
“你比这个废物,强多了。”
曹云叹气道:“你都把我逼到这个份上了,我不辞官隐退,下场或许比吴明好不了多少吧?”
“我还没活够呢,想安享晚年,请林大人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即便是不做官,以曹云积攒下来的实力,晚年足以过上富足丰饶的生活。
他想抽身而退,早已做好准备,因为吏部的辞官批复需要时日。
由此可见,曹云是个颇有城府,心机深沉之辈。
理由听着很是充分。
“本官没有逼你,上门只是讨杯茶来喝。”
“算是主动跟曹大人搞好关系吧。”
论脸皮厚,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林九鱼自问不输给谁。
此时,意外顿生。
崩溃破防的蓝图暴起,一把抓住曹云的衣领,面目狰狞地咬牙切齿说:“是你!”
“是你坑我的!”
“说什么大展身手,破案升职指日可待......”
“枉我待你如亲友,多番照顾,你从一开始就一个个甜枣地塞过来,最后为了卖我!”
“好虚伪,好狠毒!”
“既然你辞官了,自称一介布衣,平民百姓,那我就不客气了!”
“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
“萧通,把这个奸佞之辈.....给我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