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恕难从命!”
萧通愧疚地垂下脑袋,回答的声音却简洁有力,如雷贯耳。
蓝图怔怔的呆住了。
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平日里形影不离的银把子,回过头来,撞上了曹云不掩饰的嘲讽冷笑。
他懂了!
感情由始至终,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从案发开始,上面那些人早已达成共识,把他当成替死鬼的推出去。
什么侦办查案,刑部主事,威震一府......统统都是空中楼阁,梦幻泡影,随时破灭。
连身边的亲信都早已叛变!
紧紧抓住曹云衣领的手,无力地渐渐松了下来。
蓝图癫狂大笑:“哈哈,死了好啊,死了妙啊。”
“林九鱼,你说得不错,像我这种愚蠢的人,不配为官。”
“家父早已说过,入仕为官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我至今还嗤之以鼻,没能当回事儿。”
“最终自食其果,大难临头还浑然不觉!”
他连站都站不稳,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厅堂上的主位,仰天大笑,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抽搐。
“干脆,现在把我给杀了吧。”
“等死的滋味,我不想品尝!”
他看向曹云,也看向萧通,目光带着决然的恳切。
曹云微微摇头,并未接话,也不能接话。
把眼前之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猜到了大概,林九鱼开了这个口。
“你还不能死。”
“你现在死了,不符合大家的利益。”
果然是蠢货,看不懂官场里的门道。
蓝图愕然,转而憋屈颤抖。
“可笑,可笑至极!”
“连死,我都不能自已......”
见状,曹云发话了。
“麻烦萧通银把子,将蓝大人送回去驿站休息吧,他累了。”
萧通眼含恭敬地抱拳应诺。
一位区区的从七品县丞,竟然命令相当于七品的六扇门银把子,真是耐人寻味。
近乎疯癫的蓝图还想挣扎,哪知萧通一手抓住其脖颈,稍微用力,人便因霎时间的供血缺氧,而晕厥过去。
把昏了的蓝图扛在背上,萧通面无表情说:“林大人,后会有期!”
林九鱼重新坐回位置上,冷眼注视着两人离开,端起茶杯说:“可以添水吗?”
“你的茶叶太好喝了。”
曹云笑眯眯的走到上座。
“林大人要是喜欢的话,拿点回去尝尝吧。”
他挥手,让在外面伺候等待的下人,替客人添茶水。
“这怎么好意思啊?”
“林大人别客气,你的到来让曹家上下蓬荜生辉。”
“我又不是佛祖,自带光环的灯光效果。”
“什么?”
“没什么,曹大人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林九鱼像跟老朋友聊天,感慨道:“吴明当了多年的主簿,县衙里的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你明明保住了官位,没有受到案件的影响,却选择激流勇退,安然抽身,是有大智慧!”
“谋略环环相扣,永远置身于不败之地,佩服,真是佩服。”
面对称赞,曹云并不欣喜,反而心生警惕。
“林大人,说句实话,长公主的案件,真的跟我没关系。”
“地牢里,曹坚带去给你画押的那一份罪状,不是我弄的,是吴明。”
“以后大染缸里的事跟我无关了,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
言下之意,要弄死你的是吴明,现在他死在你手上,算是大仇得报了吧。
林九鱼当然知道那份地牢里画押的【罪状】,是出自吴明之手的笔迹。
别看双方相谈甚欢,都是心思缜密之人,明悟官场里的门道,以及深谙人性,试图抓住彼此言语里面的破绽,以此窥探一斑。
交锋,悄然展开。
“太烫了,我喜欢喝凉的。”
呸了一下嘴角挂着的茶叶,林九鱼不满意抱怨。
“所以吴明的死,是畏罪自杀?”
“曹大人,我可不是刚才蓝图那种蠢货,别糊弄我。”
“你虽然辞了官,但涉及到长公主的大案,要办的话,你脱不了身的。”
“况且,我可是杀了曹坚的,你会这般轻易地放过我?”
曹云脸上染上一抹哀伤,语气里却听不出。
“既然他选择干这件事,那就要承受后果。”
“况且人死了,我总不能为了一个死人,对你这位高高在上的监察御史动手吧?”
“我没做,不存在脱不脱身的说法。”
林九鱼虚心求教道:“你看得如此通透,为何在县衙里怒不可遏?”
“你还有当戏子的潜力啊!”
“曹坚庶出,听说,他是你父亲跟一位青楼女子的一夜产物......”
曹云豁然站起来,黑着脸冷冷说:“林大人,我累了,抱歉!”
然后不顾仪态礼貌,径直转身离去。
戳中了心坎。
面对杀死自己弟弟的凶手,怒火燃烧,憎恨仇视,找回场子才正常。
而曹云骨子里的冷血无情,辞官归隐的趋吉避凶,隐忍下来,貌似也能说得通态度地反复无常。
从七品的小县丞有这份深沉心机,不简单!
绝非池中物!
林九鱼嗅到阴谋诡计的味道了。
“那本官不打扰曹大人休息了,告辞!”
一时半刻想不通,他起身作揖离开。
不管曹云如何故布疑阵,他心中笃定了一件事。
既然曹云安全着陆,证明.........
他很重要!
越是着急撇清干系,越有嫌疑!
林九鱼笃信,完全可以拽住曹云这一端,顺藤摸瓜,拔出萝卜带出泥。
......
两天后,院子里,林九鱼正在跟阿三学习拳脚功夫,练得大汗淋漓,浑身通畅。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要保持战斗力,在眼下看似太平盛世,实际暗流汹涌的大成王朝,危险无处不在,步步惊心。
换洗过后,韩勇带着两位兄弟终于赶来。
“大人,调查清楚了,请您过目!”
风尘仆仆的韩勇,双手恭敬奉上折叠的文书。
林九鱼端坐在门前台阶上,展开阅读,眉头逐渐拧了起来,不过很快就舒展了。
嘴角掀起一抹笑容,心情爽朗说:“果然,破局的关键是那个家伙。”
“看来青阳县这趟行程,也该划上一个句号了。”
“表面上看去,真的跟曹云无关......”
从京城出发回来青阳县督查侦办案件,林九鱼做好了两手的准备。
他故意大摇大摆的在县城衙门里出现,为的就是吸引火力,吸引注意力,让暗中进行调查的韩勇,更加有利。
他从没有忽略过曹坚临死前提起的,那位被牛角村山庄赶走,找上门通风报信的‘朋友’!
果然不出所料,这位‘朋友’成了案件破局的关键。
他不但是死去捕头曹坚的‘朋友’,也是县老爷吕安的仆从!
事发后,离开了青阳县,前往阳云府投靠亲戚。
被韩勇逮住后,全部交代了。
幕后指使,竟然是被架空多年,表面上软弱无能的县令,吕安!
起初对林九鱼调查工作安排稍显不满的韩勇,此刻亲身发现破局的线索和关键,对眼前之人生出了一丝敬仰之心。
“大人,阿柴如今在阳云府的都察处囚禁着,他是个软蛋,我们还没开口他就吓破了胆,全部撂了。”
“案件可以断定跟曹云县丞没有关系。”
“是曹坚、吕安这些郁郁不得志,被曹云死死压了好些年的家伙,联合一起被人策反,成了奸细,才酿成大祸,截杀了长公主的出嫁车队!”
林九鱼缓慢折叠起信纸,目光锐利,语气坚定说:“不,曹云肯定知情。”
“这个案子表面上是吕安做的,背地里谁敢保证没有曹云的顺水推舟?”
“或者说,是视而不见?”
“这样的人,更可怕!”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顾别人生死,放任事态恶化。”
闻言,韩勇顿感脊椎发凉,一股寒意直上心头。
对啊,这样在幕后操的人,才是最恐怖,最可怕的!
“曹云今天一早举家搬走了,我打探到消息,他们前往阳云府......”
韩勇低声提了一句。
林九鱼从怀中掏出两封信,递过去说:“派兄弟们去送一下,一份给京城都察院的左佥(qian)都御史,付大人;一份送到宫中,亲手交给长公主!”
“擅长算计人心的曹云,蜗居在青阳县长长达二十年,心甘情愿做个从七品的县丞小官儿,不正常啊。”
“以他的能力,还有在阳云府的家族关系,要升官加爵不说手拿把掐,至少不会是区区的官从七品!”
“先不管了,留两位兄弟跟小春一起收拾行囊,阳云府才是主战场。”
“韩百户、青山,跟我去一趟县衙!”
“今天,就把这里的事情了结了!”
韩勇眼角掠过一抹难以压制的兴奋,恭敬跪拜:“属下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