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竹席与巡天殿的沉默

换源:

  金銮殿前广场,死寂得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声音。风凝固了,云停滞了,连远处宫檐下滴落的水珠都悬在半空。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无形的钉子,死死钉在悟道古榕下那张摇椅上,钉在那张覆盖着月白身影的、普普通通的竹席上。

地上,离火仙剑的碎片散落一地,赤红的光芒早已熄灭,如同被踩灭的炭火,只剩下焦黑的、毫无灵性的残骸,在青石板上反射着冰冷的天光。

萧策僵在半空,保持着挥剑的姿势,手臂微微颤抖。他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仙剑崩碎前那滚烫的余温,以及……那深入骨髓的、源自灵魂的冰冷恐惧。他脸上的倨傲早已被碾得粉碎,只剩下惨白和一种近乎呆滞的茫然。

碎了?离火仙剑……就这么碎了?

在他即将斩落的瞬间,在那个男人……只是拉过一张竹席盖在身上的瞬间?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爆发。就像一阵风吹过沙堡,无声无息地,一件足以让下界修士疯狂争夺的仙器,便化作了满地残渣。

这已经不是力量层面的碾压了!这更像是……一种源自规则层面的抹除!一种不容置疑的否定!

萧策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再次投向那张摇椅。陆离背对着他,盖着那张竹席,似乎睡得正沉,均匀细微的鼾声在死寂的广场上显得格外清晰。

那鼾声,听在萧策耳中,却如同九幽魔神的低语,让他浑身血液都几乎冻结。

那张竹席……究竟是什么?!

他不敢想,更不敢再试探。离火仙剑的下场,就是最血淋淋的警告!

“噗——!”

又是一口淡金色的仙血从萧策口中喷出,这次不是因为反噬,而是极致的恐惧和心神震荡引发的仙元失控。他身形一晃,险些从空中栽落,被身后同样面无人色的银甲随从死死扶住。

“走……快走!”萧策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他看也不敢再看下方一眼,几乎是嘶吼着下令。

两名银甲随从如蒙大赦,立刻架起气息萎靡的萧策,化作三道狼狈不堪的流光,头也不回地朝着天际那道尚未完全闭合的金光大道冲去!速度之快,仿佛身后有洪荒巨兽在追赶!

金光大道迅速收缩,最终化作一点微光,彻底消失在铅灰色的云层之后。笼罩帝都的残余仙威如同潮水般退去,压抑的空气瞬间一松。

广场上,死寂依旧。

文武百官、宫廷侍卫,依旧保持着或跪伏、或僵立的姿势,如同凝固的石雕。他们的目光,茫然地从天空收回,最终,也如同被磁石吸引般,再次聚焦到那张摇椅上,聚焦到那张覆盖着陆离的竹席上。

仙使……跑了?被一张竹席……吓跑了?

这个念头荒谬绝伦,却又无比真实地烙印在每个人心头。

洛清歌站在原地,脚下是摔碎的白玉茶杯和溅开的碧绿茶汤。她广袖下的双手,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让她从巨大的冲击中维持一丝清醒。

她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刻刀,死死地、一寸寸地刮过那张竹席。

普通的青篾编织,边缘甚至有些磨损。阳光透过古榕的枝叶,在席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它就那样随意地盖在陆离身上,随着他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

可就是这张看似寻常的竹席……

挡住了离火仙剑那焚灭万物的光和热……

然后……那柄仙剑,就毫无征兆地……崩碎了?

这绝不是巧合!

这更不是凡物!

洛清歌的脑海中,无数疯狂的念头在碰撞、爆炸!

是它蕴含了某种至高无上的防御法则?任何攻击在触及它之前都会被法则之力湮灭?

还是它本身就是一件返璞归真的混沌至宝?仙器在它面前如同朽木?

或者……是陆离!是他那看似随意的动作,引动了某种超越仙道的力量,通过这张竹席展现出来?!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让她感到一种灵魂深处的战栗!

她看着陆离沉睡的背影,看着他身上那张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平凡”的竹席,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夹杂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敬畏,如同冰水般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

他……究竟强大到了何种地步?!

一张他随手拉来挡光的竹席,便能轻易崩碎仙器,惊退仙使?!

“陛……陛下……”户部尚书颤巍巍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和其他几位重臣一样,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仙使……仙使他……”

洛清歌猛地回神,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凤眸之中瞬间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与冰冷,只是那眼底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难以消散的惊悸。

“仙使已退,帝都无恙。”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异常沉稳,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安抚了下方惶恐不安的众人,“今日之事,列为绝密!胆敢泄露半句者,诛九族!”

“遵……遵旨!”群臣如蒙大赦,纷纷叩首领命,声音依旧带着颤抖。

“退朝!”洛清歌拂袖转身,不再看任何人,径直朝着听竹苑的方向走去。她的步伐看似平稳,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步落下,都如同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她需要静一静。

她需要离那张竹席……近一点。

听竹苑内,茶香依旧袅袅。陆离似乎真的睡着了,呼吸绵长。

洛清歌站在院门口,隔着几步的距离,静静地看着摇椅上的身影,看着那张覆盖着他的竹席。阳光很好,风很轻,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祥和,仿佛刚才那场足以颠覆下界认知的惊变从未发生过。

她缓缓走近,脚步轻得如同猫儿。她停在摇椅旁,目光复杂地凝视着那张竹席。青篾的纹理清晰可见,带着岁月打磨的温润光泽。她甚至能闻到淡淡的竹篾清香和陆离身上那股干净清爽的气息。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了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朝着那张竹席的边缘,轻轻地、试探性地触碰过去。

指尖传来微凉而粗糙的触感。

是竹篾。

只是最普通不过的竹篾。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波动,没有玄奥莫测的法则符文。它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地嘲笑她刚才那些疯狂的猜想。

洛清歌的指尖僵住了。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这真的只是一张普通的竹席?

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某种无法解释的、离奇的巧合?

不!

不可能!

仙剑崩碎是事实!仙使惊退是事实!

她猛地收回手,指尖蜷缩起来,仿佛被那粗糙的竹篾烫伤。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陆离沉睡的侧脸上,那恬静安然的睡颜,此刻在她眼中,却如同笼罩着最深沉的迷雾。

就在洛清歌心神激荡之际,遥远的九天之上,云海翻涌,霞光万道。一座悬浮于无尽云端的恢弘殿宇,通体由温润白玉和璀璨星晶铸就,散发着亘古、威严的气息。殿门之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上书三个蕴含无上道韵的古篆——巡天殿!

殿内,气氛肃穆。一面巨大的、流转着星河流光的宝镜悬浮在大殿中央。镜面之上,光影变幻,赫然是下界天命帝都的景象!画面定格在离火仙剑崩碎、萧策吐血惊退的那一幕。

宝镜前,站着数道身影。他们身着样式古朴的星纹道袍,气息渊深如海,面容笼罩在淡淡的星辉之中,看不清真切,唯有一双双眸子,如同蕴含了宇宙生灭,深邃得令人心悸。

其中一道身影,目光落在镜中那张覆盖着陆离的竹席上,久久未动。他周身的气息,比之萧策强大了何止百倍千倍!那是真正踏足仙台,甚至更高的存在!

“离火仙剑……崩碎了。”一个淡漠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萧策废物,连试探都做不好。”

“崩碎仙剑的力量……很奇特。”另一道身影开口,声音如同金石摩擦,“非仙非魔,非道非法。似有……规则层面的抹除痕迹。”

“下界……何时出了这等人物?”第三道身影语气带着一丝探究,“那女帝身侧之人,是何来历?那张竹席……”

“查。”最先开口的那道身影,声音依旧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动用‘观天鉴’,回溯因果。查清此人根脚,查清那张竹席的来历。云渺仙宫失职之过,容后再议。此人之事……列为‘玄’级机密。”

“遵殿主法旨!”其余身影躬身应诺。

星河流转的宝镜光芒一闪,镜中景象消失,重新化为一片混沌的星云。巡天殿内,再次恢复了绝对的寂静,只有那若有若无的威压,昭示着此地的不凡。

而远在下界,听竹苑内,陆离在睡梦中翻了个身,竹席滑落一角,露出他清俊的侧脸。他似乎梦到了什么好事,嘴角微微上扬,嘟囔了一句含糊不清的梦呓:

“……清歌……点心……糊了……”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