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市东区,曾经的夜场明珠——“帝豪金殿”KTV,此刻却像一头蛰伏在阴影中的病兽。巨大的霓虹招牌依旧固执地在渐浓的夜色中闪烁,五光十色的灯管勾勒出“帝豪金殿”四个张扬的大字,然而这光芒却失去了往日的活力与喧嚣,徒劳地刺穿着沉寂的空气,透着一股垂死的挣扎。往日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的盛景荡然无存,宽阔的停车坪空荡荡的,只有几片被风卷起的落叶打着旋儿。紧闭的厚重玻璃门外,一张白纸黑字的告示异常醒目:“内部检修,暂停营业”。冰冷粗大的铁链锁如同巨蟒般缠绕在锃亮的门把手上,将一切窥探与好奇隔绝在外。一股无形的、粘稠如墨的压抑感沉沉地笼罩着这座曾夜夜笙歌、挥金如土的销金窟,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带着铁锈和尘埃的味道。
顶层,VIP专属病房。浓烈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如同实质的屏障,却依旧压不住那股从病床上弥漫开来的颓败与绝望。赵得柱,这位昔日江南市娱乐界呼风唤雨的人物,此刻像一滩烂泥般陷在纯白的病床里。一条打着厚重石膏、缠满绷带的右腿被冰冷的金属支架高高吊起,宣告着他身体的狼狈。他脸色灰败,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短短几天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岁月之手狠狠揉搓过,骤然苍老了不止十岁。额头上渗出的虚汗黏着几缕花白头发,贴在皮肤上。他失神地瞪着天花板,空洞的眼神里没有焦点,只有一片死寂的灰暗。
然而,他的耳边却并非寂静。那喧嚣的幻听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震耳欲聋的动感音乐混杂着客人放肆的尖叫狂笑,尖锐到撕裂耳膜的消防警报凄厉地嘶鸣,还有……那一声清晰得令人牙酸的“咔嚓”脆响——他自己从楼梯上滚落时,腿骨断裂的声音。每一次幻听的重现,都像一把钝刀子在他心口反复切割。
完了,全完了!
他倾注半生心血、日进斗金的“帝豪金殿”,他身份与地位的象征,彻底毁了!毁得如此莫名其妙,如此惨烈彻底!
祸事来得毫无征兆,却又如同积蓄已久的海啸,一旦爆发便摧枯拉朽,不留余地。
一切的起点,是那个象征身份与地位的“天字一号”包厢。几个背景深厚、玩得正嗨的公子哥,上一秒还在搂着美女灌着名酒,下一秒竟毫无征兆地集体瘫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直挺挺栽倒在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眼球上翻。被紧急送医抢救醒来后,一个个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眼神涣散,如同被抽干了精气神,萎靡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更诡异的是,他们断断续续、带着惊魂未定的恐惧,反复嘶哑地描述着同一个场景:包厢里冷得刺骨,像掉进了冰窖,有什么冰冷滑腻的东西……在摸他们的脖子!
恐慌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炸开。
紧接着,仿佛嫌混乱不够彻底,KTV内部的火灾报警系统毫无征兆地集体疯狂嘶鸣!刺耳的、穿透力极强的警报声撕裂了本就紧绷的神经!红光闪烁,如同末日降临。不明真相的客人们瞬间陷入巨大的恐慌,尖叫着、推搡着,不顾一切地冲向出口!混乱的踩踏在狭窄的走廊和楼梯间爆发,数名客人受伤,昂贵的酒水、果盘、装饰物被撞翻一地,狼藉不堪。
最后,是他赵得柱自己,这个KTV的主人。在接到消息后,他强撑着老板的威严,亲自到场试图安抚人心、平息事态。然而,就在他踏上那条明明铺着厚实防滑地毯、走过千百次的楼梯时,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大力量猛地从背后袭来!仿佛有一双冰冷彻骨的手狠狠推了他一把!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脚下一滑,带着一声惊骇的惨叫,从楼梯上翻滚而下……那声清晰的骨裂声,成了他意识陷入黑暗前最后的绝响。
更邪门、更让流言坐实的是事后调取的监控录像。在一些光线相对昏暗的走廊镜头里,安保人员惊恐地发现了一些难以解释的画面:如同烟雾般扭曲、飘忽不定、没有具体形态的“影子”!它们时隐时现,速度极快,掠过镜头时留下一片模糊的残影和刺啦的干扰条纹。这些影像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剂,“帝豪金殿闹鬼”、“风水不好犯了煞”、“老板缺德事做多遭了报应”的流言如同燎原的野火,借助网络和口耳相传,瞬间席卷了整个江南市。恐惧彻底扼杀了人们寻欢作乐的欲望,再也没人敢踏足这片“凶地”。昔日门庭若市的“帝豪金殿”,只能如同垂死的巨兽,被迫贴上冰冷的封条,彻底关门歇业。
“赵老板,您这……唉!”一声带着沉痛与惋惜的长叹在死寂的病房里响起。病床前,站着一位身穿深褐色绸缎唐装、留着精心打理的山羊胡、手持一方古朴紫檀罗盘的老者。正是前些时日,在赵得柱别墅里被叶长安轻描淡写破了“聚财局”的风水师——张天德。他脸上布满了恰到好处的凝重与痛心,眉头紧锁,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忧虑。身后,两个同样穿着练功服、一脸肃穆的徒弟垂手而立,如同两尊沉默的门神,更添了几分沉重压抑的氛围。
张天德刚刚带着徒弟在停业的“帝豪金殿”KTV内外进行了一番极其“细致”的勘察。此刻,他踱着方步,手中的罗盘指针微微颤动。他猛地停下,面向病房窗户的方向(象征性地正对着KTV的方位),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声音里充满了痛心疾首:“大凶!大凶之兆啊!赵老板!您这KTV,如今已非寻常之地,它被地底深处最污秽的阴煞之气彻底缠上了!煞气如蛆附骨,盘踞不去,此地已成聚阴养煞的绝凶之地!根源,根源就在……”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察天机的凛然,猛地指向赵得柱床头柜上摆放的一张KTV大门的照片。
照片上,“帝豪金殿”气派的大门上方,赫然悬挂着一个金光闪闪、造型威猛狰狞的貔貅铜像。那铜像张牙舞爪,口衔钱币,正是传说中只进不出的招财神兽。这正是赵得柱在见识了叶长安改动别墅风水后生意蒸蒸日上,一时得意忘形,觉得锦上添花总没错,私下里找人重金打造并挂上去的玩意儿。
“您看!就是此物!”张天德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照片上,“此物看似威风,实则祸根!位置偏斜三分,角度逆冲地脉流转!更犯了风水学上‘金煞压门’的滔天大忌!这哪里是招财纳福?这分明是引煞入门!是招灾惹祸的催命符啊!此局一成,凶险无比,如同在您这金殿之下,硬生生凿开了一道直通九幽地狱的门户!阴煞倒灌,浊气上涌,反噬其主!轻则破财伤身,根基动摇;重则……重则家破人亡,断子绝孙啊!”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宣判,带着刻骨的寒意,目光如刀般刺向虚空,“布置此局者……”他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充满了滔天的恨意,“其心可诛!这是存了心要置您于万劫不复之地啊!”
“叶长安!王大锤!”病床上的赵得柱如同被滚油浇身,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弹起上半身,牵动了伤腿,剧烈的疼痛让他面孔扭曲,却压不住那喷薄而出的怨毒。他嘶哑地尖叫起来,眼球上布满狰狞的血丝,死死盯着虚空,仿佛仇人就在眼前,“是他们!一定是他们!那个叶长安,装神弄鬼,在我别墅里随便指指点点,就骗走了我几百万!现在……现在看我的‘帝豪金殿’生意红火,眼红了!嫉妒了!就想用这种断子绝孙的恶毒手段害死我!张大师!救我!求求您救救我啊!多少钱我都给!倾家荡产我也给!”连日来的肉体剧痛、精神重压、事业崩塌的绝望,早已将赵得柱的理智消磨殆尽。张天德这番煞有介事、危言耸听的嫁祸,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摇摇欲坠的心防。恐惧和愤怒如同毒蛇,吞噬了他最后一丝判断力,让他毫不犹豫地将所有怨恨的矛头指向了叶长安和王大锤。
张天德眼底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阴冷得意一闪而过。他捋了捋精心修剪的山羊胡,脸上瞬间换上一副极其为难、忧心忡忡的表情,沉重地叹息一声:“唉……赵老板,非是老夫不愿尽力。实在是……此局已成,煞气反噬之势已成燎原,凶险异常,远超寻常风水弊病!寻常的化解手段,诸如符箓、法器、改换格局,在此等凶煞面前,无异于杯水车薪,徒劳无功啊!”
他顿了顿,刻意营造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感,然后才压低声音,仿佛透露着某种禁忌的秘法:“除非……除非能找到那布阵之人!以其心头精血为引,亲手破去那布下的阵眼核心!唯有如此,方能引动天地气机,彻底解此厄难,化去这滔天煞气!否则……”他再次沉重地摇头,目光悲悯地看着赵得柱,那未尽之言,充满了无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威胁,如同冰冷的枷锁套在了赵得柱的脖子上。
“否则?否则会怎样?张大师!”赵得柱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冰冷的汗珠瞬间浸透了病号服。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冰冷地笼罩着他。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不顾一切地抓起放在枕边的手机,手指哆嗦着,几乎握不住那冰冷的机器。他飞快地翻找出王大锤的号码,用力按了下去。
电话接通了。
“王兄弟!王哥!救命!救命啊——!”赵得柱带着哭腔的、歇斯底里的恐惧嘶吼瞬间冲破了病房的死寂,那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濒死的绝望,“姓张的张天德大师说了!是叶大师……是你们!是你们在我KTV大门上布的‘金煞引阴局’要害死我啊!我的‘帝豪金殿’完了!我的腿也断了!我快要被煞气折磨死了!求求你们,发发慈悲!快来救救我!帮我破了这个该死的局!钱!价钱好说!翻倍!不!三倍!五倍都行!只要你们来!救我这条贱命!求求你们了!我给你们磕头了!!”电话那头,刚刚接通电话的王大锤,被这劈头盖脸、充满指控与疯狂哭嚎的求救弄得彻底懵了,握着手机,一脸错愕,随即一股被污蔑的怒火和被这疯子纠缠的惊怒直冲头顶。
病房里,只剩下赵得柱粗重恐惧的喘息,和张天德师徒三人脸上那深藏不露、如同毒蛛结网般的阴冷。窗外的霓虹,依旧在死寂的夜色中,闪烁着冰冷而诡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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