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咖啡厅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在原木色的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和轻柔的爵士乐，这是一个能让都市人暂时忘却烦恼的地方，但对我而言，这里的安宁，反而像是一场暴风雨来临前的诡异平静。
我的对面坐着叶琳琅，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风衣，正百无聊赖地用小勺搅动着杯中的拿铁，拉花早已被她搅成了一团模糊的漩涡。
“我说林大师，你约的这位张姐到底什么时候到啊？再等下去，我这杯咖啡都要被我搅成中药了。”她小声抱怨着，语气里带着一丝揶揄。
我苦笑一声，没接她的话。
自从经历了十三号院那场九死一生的事件后，我的生活轨迹发生了诡异的偏转。
快递员的身份渐渐淡去，反倒是“林大师”这个称呼，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上来。
“说曹操曹操到。”我抬眼看向门口，一个穿着考究、但面色有些憔悴的中年女人正推门而入，正是张姐。
她一眼就看到了我们，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和难以言喻的感激。
“林大师！叶小姐！”张姐在我们对面坐下，声音都有些颤抖，“真是太谢谢您了，林大师，您……您简直是我的救命恩人！”
说着，她竟有些失态地抓住了我的手腕，眼眶泛红。
叶琳琅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好奇地问：“张姐，怎么了这是？”
张姐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心情：“昨天……昨天我本来要去城西签约，临出门前，林大师给我发了条信息，说我今日不宜西行，尤其要避开十字路口。我当时还半信半疑，但因为之前听朋友说过您的事迹，就……就鬼使神差地让司机绕了远路。”
她顿了顿，后怕的神色浮现在脸上：“后来我才知道，就在我原本要经过的那个十字路口，一辆失控的渣土车闯了红灯，连撞了三辆车，我原本会坐的那辆车……车头都撞烂了！如果不是您，我……”
我平静地抽回手，端起面前的黑咖啡抿了一口，淡淡道：“举手之劳，你命不该绝而已。”
这种事，经历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窥见命运的一角，并试图去撬动它，本身就是一件耗费心神且充满变数的事情。
叶琳琅在一旁听得咋舌，看向我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敬畏。
张姐的情绪平复了些，服务生端来了她点的柠檬水。
她双手捧着杯子，犹豫了许久，才终于说出了今天约我见面的真正目的。
“林大师，其实……除了感谢您，我还有一件事想求您。”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卑微，“我和我先生结婚十年了，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国内国外的大医院也跑遍了，就是……要不上孩子。医生说我们俩身体都没问题，可就是怀不上。我们找人算过，都说我们夫妻命里无子。大师，我知道您有大本事，您……您能帮帮我吗？”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那份深藏多年的渴望与绝望，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我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咖啡杯的杯沿上摩挲。
命里无子，这四个字听着简单，却是许多人一生的枷锁。
叶琳琅于心不忍，在一旁帮腔道：“林羽，你看张姐这么可怜，你就帮帮她吧。有个孩子，一个家才算完整啊。”
我抬眼看了看张姐的面相，她的子女宫晦暗无光，确实是子嗣缘薄的迹象。
沉吟片刻后，我开口道：“正常的法子，对你恐怕是没用了。命数如此，强求不得。”
张姐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眼看就要熄灭。
“不过……”我话锋一转，“凡事皆有一线生机。正道走不通，就只能试试偏门了。我这里倒有个法子，叫‘请愿借子’。”
“请愿借子？”张姐和叶琳琅异口同声地问道，
“嗯。”我点了点头，解释道，“天地之间，总有些本该降生，却因种种意外未能投胎的灵，或是错过了时辰，或是找不到归处。所谓‘借子’，便是设坛作法，向这些无主的灵请愿，借一个与你有缘的，投入你的腹中，为你延续香火。”
张姐听得似懂非懂，但“延续香火”四个字像一剂强心针，让她原本灰败的眼神重新亮了起来：“大师，您的意思是……我还有希望？”
“有，但很难。”我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严肃，“这并非凭空创造，而是借。既然是借，就牵扯到因果和代价。这孩子生下来，你们要对他百般呵护，视如己出，偿还这份‘借’来的缘分。而且此法极耗心神，对施法者和你自身都有风险，一旦中途出现任何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我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张姐一部分的热情。
她脸上的狂喜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希望、恐惧与挣扎的复杂神情。
“我……我需要考虑一下，和我先生商量一下。”她喃喃道，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似乎也无法让她冷静下来。
我点了点头：“应该的，此事非同小可，想清楚再决定。”
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咖啡厅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叶琳琅看看愁眉不展的张姐，又看看我，突然眼睛一亮，用胳膊肘碰了碰我。
“哎，林大师，”她俏皮地眨了眨眼，“你也别光给别人算啊，顺便也帮我看看呗？看看我的事业运，还有我的真命天子什么时候出现？”
我瞥了她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的规矩，你忘了？”
“什么规矩？”叶琳琅一脸茫然。
我放下咖啡杯，伸出三根手指：“我有三不算。”
“一，生死大劫不算，天机不可泄尽；二，同行不算，免得班门弄斧；三，亲近之人不算。”
叶琳琅撇了撇嘴，不服气地问：“为什么亲近的人不算啊？怕算不准丢人？”
我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向窗外。
阳光依旧明媚，街道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命运轨迹。
我能看到许多人的，却唯独不想去看身边人的。
因为我知道，有些未来，一旦知道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那份沉重，我一个人背负就够了。
见我沉默不语，叶琳琅也识趣地没再追问，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失落。
我端起那杯已经冷掉的黑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心底，正如这看似平静的午后，所隐藏的那些关于命运的，无奈与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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