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很安静。
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建筑物不堪重负的呻吟。
叶辰撕开一包压缩饼干，递到赤瞳嘴边。
“吃点东西。”
赤瞳没有接，只是看着他。
她的眼神不再是战场上的冰冷，也不是昏迷时的迷茫，而是一种清澈的，带着探究意味的平静。
“你也湿了。”
她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叶辰还在滴水的袖口，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微微一缩。
“没事。”
叶辰把饼干又往前递了递。
“先吃。”
这一次，赤瞳张开了嘴，小口地咬着干硬的饼干，咀嚼的动作很慢，像一只还不习惯人类食物的幼兽。
叶辰就这么举着，等她吃完一整块。
他自己也拿出一块，三两口就解决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并不尴尬。
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安宁。
仓库的窗户被厚重的货架挡住了，只有几缕灰白的光，从缝隙里挤进来，在空气的尘埃中，拉出几道笔直的光路。
“我的刀……”
赤瞳的声音很轻。
“在这里。”
叶辰将靠在墙边的村雨拿了过来。
刀鞘上还残留着水渍，但刀本身，已经看不出任何不祥的气息，只是一把古朴的太刀。
赤瞳把它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一个能让她安心的玩偶。
“‘恶鬼缠身’……”
她低声说出这四个字，身体不自觉地绷紧了。
“那不是你的错。”
叶辰坐在她身边，隔着一拳的距离。
“我看到了。”
赤瞳抬起头。
“你很痛苦。”
叶辰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赤瞳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痛苦吗？
她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当那股力量淹没她时，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需要被撕碎的敌人，包括她自己。
是叶辰的声音，像一根锚，将她从毁灭的深渊里，硬生生拽了回来。
“以后，不要再用了。”
叶辰说。
“可是，敌人会更强。”
赤瞳反驳道，这是她作为杀手的本能判断。
“‘调律师’只是一个‘音符’。”
“我会变强。”
叶辰打断了她的话，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
他看着赤瞳的眼睛。
“我来负责战斗，你只要在我身边，就够了。”
赤瞳愣住了。
她抱着村雨的手，收得更紧了。
在她过去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是工具，是刀刃，是完成任务的终极兵器。
她的存在价值，就是战斗与杀戮。
可现在，叶辰却说，让她不要战斗。
这几乎等于否定了她的全部。
“我……”
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你饿不饿？”
叶辰忽然换了个话题。
赤瞳诚实地点了点头。
压缩饼干只能提供能量，却无法填补胃里的空虚。
“在这里等我。”
叶辰站起身。
“我去去就回。”
他没有给赤瞳拒绝的机会，身影很快消失在仓库门口的阴影里。
赤瞳抱着刀，一个人坐在简陋的“床”上。
她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服装仓库，空气里弥漫着新衣物特有的，略带化学试剂的味道。
他们用厚重的冬衣铺成了床垫。
身边，是叶辰脱下的，还未干透的外套。
这一切，都透着一种临时的，仓促的“生活”气息。
这和她过去任何一次任务间隙的休整都不同。
没有冰冷的金属安全屋，没有倒计时的任务简报，没有擦拭武器后，满手的血腥与机油味。
只有安静。
还有……叶辰留下来的，淡淡的体温。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件外套。
布料的纹理，在指尖划过。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应该做点什么。
不是战斗。
不是警戒。
而是……别的什么。
她笨拙地站起来，学着叶辰之前的样子，将那件外套拿起，用力拧了拧。
几滴水，落在了地上。
她又学着记忆里某些人的样子，将外套抖开，找了个衣架，小心翼翼地挂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她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能在一瞬间夺走数十人的生命。
也能……挂一件衣服。
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感觉，在她心底慢慢滋生。
叶辰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半满的超市购物袋。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件被挂起来的外套，然后视线落在了赤瞳的身上。
赤瞳有些局促地站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
“做得很好。”
叶辰的脸上，露出了战斗结束后的第一个笑容。
很淡，却很真实。
赤瞳的心跳，漏了一拍。
叶辰将购物袋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了几罐罐头，还有两瓶矿泉水。
“运气不错，楼下的便利店还没被完全淹掉。”
他拿起一个牛肉罐头，用附带的钥匙圈，卡住罐头盖的边缘，准备用力。
“我来。”
赤瞳忽然开口。
叶辰有些意外，但还是把罐头递给了她。
赤瞳接过罐头，学着他的样子，将钥匙圈卡住。
然后，她用了力。
【咔！】
清脆的金属断裂声。
不是罐头被打开了。
是那个小小的金属钥匙圈，被她硬生生掰断了。
空气，一瞬间变得很安静。
赤瞳举着那个断掉的钥匙圈，和手里完好无损的罐头，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那双能洞悉敌人最细微破绽的眼睛，此刻，却对着一个小小的罐头，束手无策。
她能斩断钢铁，却打不开一个铁皮盒子。
一种陌生的情绪，涌了上来。
是挫败。
还有一丝……委屈。
“我……只会杀人。”
她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叶辰没有笑。
他从赤瞳手里，拿过那个罐头，又拿过村雨。
他握住刀，用刀尖在罐头盖上，轻轻一划。
没有声音。
罐头盖上，出现了一道整齐的切口。
他将刀还给赤瞳，然后用手指，轻松地掀开了盖子。
浓郁的肉香，飘了出来。
“看。”
叶辰把打开的罐头递给她。
“现在，你还会开罐头了。”
赤瞳呆呆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手里的罐头。
她忽然明白了。
叶辰不是在让她放弃战斗。
他是在告诉她，除了战斗，她还可以拥有别的。
她可以学着，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
她接过罐头，没有吃，只是看着里面炖得软烂的牛肉。
眼眶，莫名地有些发热。
“谢谢。”
她轻声说。
这一顿饭，是两人相遇以来，最平静的一餐。
吃完东西，赤瞳主动收拾了垃圾，把它们整齐地装进购物袋里。
她的动作依旧有些生硬，但很认真。
叶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那个纤细的，曾爆发出毁天灭地力量的背影，此刻，却透着一种笨拙的温柔。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他们的羁绊，不再仅仅是战斗中的同生共死。
更是在这片废墟之上，重新建立起来的，对“生活”本身的渴望。
他打开了系统界面。
【羁绊值：48/100。】
战斗结束后，羁绊值又悄无声息地涨了2点。
“系统。”
他在心中默念。
“有没有办法，让我召唤新的英灵？”
他必须尽快变强。
‘次元碎片’，‘清道夫’，还有那个藏在幕后的‘王’。
这些威胁，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只靠他和赤瞳，还远远不够。
【‘英灵殿’链接已稳定。】
【检测到宿主拥有一次基础召唤权限。】
【是否立即进行‘召唤’？】
叶辰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新的英灵……
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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