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振富的红缨枪穗在风中狂舞,他刻意将胸脯挺得老高,却在瞥见赵疤瘌腰间勃朗宁手枪时,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方才还趾高气扬的腔调瞬间矮了半截:赵营长,这
少他妈废话!赵疤瘌将烟蒂狠狠碾进泥土,溅起的火星落在马振富锃亮的马靴上,马团长亲自下令,老子全权指挥!你带骑兵连立刻进山,要是放走一个游击队,老子先扒了你的皮!嘶哑的吼声惊得战马连连倒退,马振富慌忙扯住缰绳,军帽歪到了后脑勺。
他望着赵疤瘌阴沉如铁的脸,突然想起上个月庆功宴上马大炮拍着自己肩膀说跟着赵营长学着点。此刻那些虚与委蛇的场面话全化作刺在背上的芒针,他憋红着脸憋出句是!,转头朝骑兵连吼道:都他妈听见了?给老子追!
马蹄踏碎枯叶的声响惊飞一群寒鸦。马振富摸着腰间新换的二十响驳壳枪,心里盘算着活捉几个游击队员回去领赏。要是能像赵疤瘌那样管着四百多人的营,往后在县城横着走都没人敢说半个不字。想到这,他抽出镶铜皮鞭在空中甩出脆响:加快速度!抓住共党每人赏五块大洋!
转过第三个山坳时,密集的枪声突然撕裂寂静。马振富的坐骑猛地人立而起,差点将他掀下马背。是三连交火了!他扯着嗓子喊,却掩饰不住声音里的颤抖。副官举着望远镜张望片刻:连长,前面山道被堵住了!
正说着,二十多个衣衫褴褛的伪军连滚带爬冲了下来。为首的士兵满脸血污,军装上还沾着半片带弹孔的青天白日旗:ambush!我们中了埋伏!钱连长...钱连长他...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马嘶声——游击队的土制地雷在林间炸开,震得碎石如雨般落下。
马振富的脸瞬间煞白,握缰绳的手渗出冷汗。他望着溃兵们空荡荡的枪套,想起三天前钱狗子被击毙的传闻,喉咙里泛起铁锈味。赵疤瘌带着警卫班策马赶到时,正撞见他用皮鞭抽打逃兵:废物!全他妈是废物!钱狗子就是被你们拖累死的!
马连长这是要临阵脱逃?赵疤瘌的声音像淬了冰。马振富浑身一僵,看着对方黑洞洞的枪口,突然想起马大炮说过赵疤瘌连日本人的面子都敢驳。他强扯出笑脸,将皮鞭甩得噼啪作响:兄弟们听着!三连的孬种靠不住,看咱们二连的!给我冲—”
赵疤瘌攥着缰绳的指节泛白,听着溃兵结结巴巴描述铁蛋如何单手掷弹、刘东怎样用步枪点射,后颈的寒毛陡然竖起。
传令下去,警卫排即刻支援二连!他扯下军帽狠狠摔在马鞍上,再派人去催三连残部,从北山垭口包抄!副官刚要转身,又被他拽住:告诉马振富,要是敢临阵脱逃,老子先斩后奏!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战马的悲鸣。
转过布满荆棘的弯道,赵疤瘌的瞳孔猛地收缩。钱狗子的尸体以扭曲的姿势趴在斜坡上,后背的弹孔还在汩汩冒着血泡,染红的枯草随着山风轻轻摇晃。跟了他两年的副官倒在五步开外,手里还攥着半截断裂的指挥刀。七八个伤兵横七竖八躺在沟底,有人抱着炸断的腿哀嚎,有人咳着血沫朝他伸手:营长...救救我...
血腥味混着腐叶的气息直冲鼻腔,赵疤瘌强忍恶心跳下马。他踢开伤兵拽住裤脚的手,从牙缝里挤出句:找辆大车来!副官小心翼翼开口:要不...把他们留在这儿?话没说完就被一记耳光抽得栽倒在地。废物!赵疤瘌用枪管挑起副官的下巴,传出去说我赵某人弃卒保帅,往后谁还肯卖命?
马蹄声突然变得凌乱,走在前面的骑兵连传来骚动。赵疤瘌刚要呵斥,两声闷响撕裂空气。走在最前头的两匹战马被炸得腾空而起,骑手血肉模糊的残肢飞落在灌木丛中。浓烈的硫磺味裹着泥土扑面而来,他望着山道上炸开的深坑,喉结滚动着吐出两个字:诡雷!
溃逃的骑兵连像潮水般涌回来,马振富的军装上沾满泥浆,手里的马刀不知去向。赵...赵营长!他抓住赵疤瘌的马镫,是连环雷!弟兄们踩着竹签陷阱,又踩响了地雷!话音未落,远处又传来爆炸声,惊起的乌鸦群遮蔽了半边天空。
游击队没有真地雷,为了拦住伪军,刘东想出个办法。他让队员把两枚手榴弹的拉环取下来,埋在路边草丛里,上面压块石头,再用缴获的伪军绑腿撕成细条当绊绳。绊绳一头拴着拉环,另一头绑在路对面的树上,最后用干草盖住绳子。只要有马踩中干草,扯动绳子,拉环一掉,手榴弹就会爆炸。
队伍往前走了两百多米,刘东又让大家每隔一段距离布置假雷——只拉绳子,不装手榴弹。拐进山谷时,铁蛋看到一棵歪脖子树,照着刚才的法子又做了个真雷。他把手榴弹藏在树杈上,绳子顺着树干绕到路对面,用树枝和泥土盖好。刚弄完,就听见后面传来爆炸声。
马振富不敢跑在前面,躲在路边挥着马鞭催士兵快走。开春的山路松软,游击队留下的车辙和脚印很明显。前面的战马跑着跑着,突然踩到绊绳,拉环一掉,两枚手榴弹接连爆炸。伪军们正抬头盯着山坡防着偷袭,没料到脚下有陷阱,好几个人和战马都被炸伤。
受伤的马受了惊,嘶鸣着往前狂奔,一个伪军被甩下马,脚却卡在马镫里,只能被马拖着跑。后面的伪军想拦又不敢,刚躲开这匹惊马,又踩中第二道绊绳。爆炸声一响,更多战马受惊,伪军们乱成一团,赶紧下马躲到马肚子底下。
马振富吓得脸色发白,也跳下马躲起来。赵疤瘌举着望远镜看了半天,山坡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缩在马肚子下面的伪军,像被吓破胆的兔子。他正想撤兵,传令兵却送来马大炮的命令,要求必须全力追击。
赵疤瘌没办法,只能骑马找到躲在马下的马振富,下命令说:团长让骑兵连听我指挥,找六个骑马厉害的在前面探路,后面队伍间隔一百米跟着。马振富虽然觉得让兄弟去趟雷太缺德,但为了升官也顾不上了。赵疤瘌解释说:马跑得快,就算踩中绳子,也能跑出爆炸范围,后面的人离得远,不会受伤。
被选中的伪军骑兵心里直叫苦,知道不去肯定要被枪毙,只能硬着头皮催马往前走。他们踩中绊绳后,手榴弹却没炸。后面的伪军发现地上的干草和绳子,小心试探后发现是假的。连着发现几个假雷后,伪军们放松了警惕,向马振富报告说:都是空的,只有绳子没有手榴弹!
马振富自以为看穿了游击队的把戏,得意地说:这帮人肯定是来不及布置了!他急着追上游击队立功当营长,立刻下令队伍不用间隔,全速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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