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招兵受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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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大年往石墩子上一坐,军靴底蹭得碎石子哗啦啦响。他听刘东掰扯完眼下的局势,那股子直愣愣的倔劲总算消了,粗粝的手掌在裤腿上搓了搓:行,队长你说咋干就咋干。可洞里的气氛并没轻松下来,老孟吧嗒着旱烟袋,烟锅里的火光明明灭灭,映着洞壁上挂着的缴获枪支——九十二支长短枪擦得锃亮,在油灯下泛着冷光,却照不亮眼下招兵的困局。

刘东蹲在弹药箱旁,铅笔头在土纸上划拉着战报,笔尖好几次戳破了纸。他得把老孟任命为副队长的事儿赶紧报给军分区,这事儿比天大。想起上回伏击战里老孟算准鬼子换弹夹的空当,带着队员撤得干干净净,他就觉得这任命晚一天都可能出岔子。老王,他头也不抬地冲洞口喊,县委的交通员啥时候能到?

王志先抱着一捆刚缴获的电话线钻进来,线头还沾着泥土:快了,说是今儿半夜能摸到咱这黑羊洞。

两天后的蒙山军分区司令部,吴刚司令员的旱烟袋差点砸在地图上。他手指头戳着战报上消灭伪军近一个连,缴获长短枪九十二支的字眼,嗓子眼里的兴奋都快溢出来:老赵!老赵你快来看!这小子果然没让我失望!

政委赵文斌刚把一份扩编方案摞进文件筐,听见喊声就知道准是夫子山又出事了——不是坏事,准是好事。他接过战报时,指尖触到纸页上淡淡的硝烟味,那是刘东用铅笔头在山洞里写就的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狠劲。乖乖,三十来号人吃掉人家一个连?他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这仗打得比戏文还精彩!

吴刚在屋里转起了圈子,布鞋底把泥地磨得沙沙响。三个月前送刘东去夫子山时的场景还跟昨天似的:军分区只有一个半营的兵力,老战士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上级却下了死命令,要在津浦铁路东侧的夫子山扎下根,像根钉子钉在湖西根据地和蒙山战区中间。他当时咬着牙让刘东光杆司令上阵,连个通信员都没派,现在想想都后怕。

我就说嘛!吴刚突然停下脚步,旱烟袋往桌上一磕,刘东那小子是条卧龙,扔到水里就能搅起浪!当初你还说派个班跟着,你看看,人家单枪匹马干出这么大动静!

赵文斌把战报在桌上摊平,眉头却微微蹙起:老吴,你看这任命——三十多人的队伍,要设两个副队长?张大年和老孟?这不合咱们当前的编制啊。

编制编制,吴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旱烟袋点得吧嗒响,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张大年那小子打仗跟猛张飞似的,可让他指挥就得坏事;老孟当过国军排长,打鬼子有经验,你没看战报里写的?伏击战全靠他掐着点打。这俩人就是刘东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他顿了顿,烟锅里的火星映着他严肃的脸,再说了,能打胜仗才是硬道理。就算再设俩副队长又咋了?咱不能让教条捆住手脚。

赵文斌盯着战报上刘东画的夫子山地形图,沉默了半晌。上一支游击队就是因为缺乏有经验的指挥员,才在玉皇峰下被鬼子包了饺子,现在刘东主动提出让老孟当副队长,怕是早就琢磨透了其中的厉害。行吧,他最终点了点头,原则上同意,但得让刘东注意方式方法,别伤了同志们的心!”

吴刚突然重重叹了口气,把烟袋锅按灭在鞋底:老赵,你说这胜仗是打响了,可往后呢?他走到地图前,手指戳着安平县的位置,小林龟山那老鬼子吃了这么大的亏,能善罢甘休?我看呐,夫子山的难日子还在后头呢。

窗外的夕阳把军分区的土坯墙染成了金红色,赵文斌拿起旱烟锅,却没点着火。他想起上次收到的敌情通报:安平县的鬼子最近频繁调动,警备队也往夫子山方向增兵了。人怕出名猪怕壮,他低声说,以前游击队小打小闹,鬼子没当回事,现在打了这么漂亮的胜仗,怕是把马蜂窝给捅了。

所以咱得给刘东他们撑腰!吴刚猛地转身,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你记一下,我口述三条意见:第一,对夫子山游击队通令嘉奖,但要强调戒骄戒躁,防止轻敌;第二,让他们密切注意敌人动向,加强警戒,尤其是夜间防备;第三,通知县委,只要游击队遇到困难,立刻向军分区报告,不得延误!

他走到门口,冲值班室喊:小李!通知侦察科,给我死死盯着安平县的鬼子和伪军,一有异常马上报告!

回到屋里,吴刚看着赵文斌正在草拟的嘉奖令,又补充道:还有,刘东那小子不容易,光杆司令拉起这么支队伍,咱军分区该出手时就得出手,不能让他一个人硬扛。必要时,派独立连去接应他们!

赵文斌握着毛笔,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他忽然想起战报里提到的那个十七岁少年——铁蛋。老吴,他忍不住问道,你说这铁蛋才十七岁,枪法就好成那样,刘东该不会是在吹牛吧?

吹什么牛!吴刚眼睛一瞪,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刘东是爱吹,可他从不在战士的本事上打马虎眼!你忘了?咱们红军里多少小战士十六七岁就当班长了?英雄出少年,我看这铁蛋往后肯定有大出息!

赵文斌被他呛得直乐:我就随便问问,你激动个啥?那也是我政委的兵!

哈哈,吴刚爽朗地笑起来,是是是,都是你的兵。赶紧把嘉奖令和任命书弄好,我等着给刘东回信呢!

当军分区的嘉奖令还在百里之外的山路上颠簸时,西里山的山洞里却愁云密布。刘东把九十二支缴获的步枪在洞壁下摆成一排,枪管反射的光映着他紧锁的眉头。按照他和老孟的盘算,打了这么大的胜仗,报名参军的青年该像春汛时的河水一样涌来,可现实却只等来了六个堡垒村的毛头小子,其中还有两个是瘸着腿来的。

搞啥名堂嘛!张大年把手里的汉阳造往石缝里一戳,枪托撞得石头直冒火星,揍跑了二狗子,老百姓反倒躲着咱们走?这叫啥事儿!

王志先搓着冻得发红的手,小声猜测:我听堡垒村的老乡说,现在各村都在传,鬼子要进山报复,乡亲们怕连累家里人,所以……

放他娘的驴屁!老孟突然把烟袋锅往地上一磕,烟灰溅了张大年一裤腿,山民们连狼叼羊都敢拿着柴刀往上冲,还怕小鬼子?我看这原因没这么简单。

正说着,洞口传来铁蛋压低的口哨声。他像只小猴子似的窜进来,棉袄上还沾着半片枯叶:队长!孟叔!刘芳姐带着县委的王干事来了,说是有要紧事!

刘芳一进洞就搓着冻僵的手,头发上还挂着未化的霜花:可算找到你们了!出大事了!她喝了口张大年递过来的热水,才喘着气说,现在山里冒出一伙子人,自称忠义救国军,到处跟老百姓说,马街据点是他们偷袭的,伏击伪军也是他们干的,好多不明真相的青年都想去投奔他们!

啥?张大年腾地站起来,差点撞翻头顶的油灯,哪个龟孙这么不要脸?老子拿命换来的胜仗,成了他们吹牛逼的资本?

刘东却没吭声,他蹲下来,用树枝在泥地上划着忠义救国军五个字,眉头拧成了疙瘩。老孟凑过来看了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张揉皱的旧报纸:你们看这个!报纸上印着曲线救国的鬼话,边角处还有模糊的血渍,我听老辈人说,有些土匪跟鬼子勾肩搭背,就爱用这种名号糊弄人,实际上是给鬼子当走狗!

铁蛋突然插嘴:我今儿在山梁上瞅见他们了!穿得破破烂烂的,见了老百姓就说皇军不惹咱忠义救国军,还说咱们游击队是惹祸精,把鬼子招来了!

洞里一时间静得可怕,只有油灯噼啪爆响的声音。刘东看着洞壁上挂着的锦旗——那是上一支游击队牺牲前留下的,旗角上还有未干的血渍。他忽然明白,比打胜仗更难的,是在这山林里让老百姓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为他们扛枪的人。

都别愣着了!刘东猛地站起来,树枝在泥地上划出一道深痕,张大年,你带两个人,今晚就去摸清楚忠义救国军的底细,记住,只看不动手!老孟,你组织队员把枪支弹药往更深的山洞转移,鬼子随时可能来报复!铁蛋,你跟我去堡垒村,咱们得跟老百姓把话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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