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换源:

  “辛辛苦苦赚钱送你去全市最好的学校读书,你学了些什么回来?叛逆吗?你们老师就这么教你的?那你干脆就别去念书了……”

因为魏如鸳的沉默,这种时候往往都是秦芬的独角戏。秦芬瞥见书桌上放着的一摞魏如鸳的课辅材料,一时间,心头的怒火让她锁定了发泄的目标。她抄起厚重的一摞书,狠狠地从阁楼的楼梯间砸下去。一阵“哐当”“哗啦”的回响后,一切又重归寂静。“整天吊儿郎当,心思都不在学习上,亏我还给你报这么多补习班,学什么学!……”

对这些魏如鸳似乎充耳不闻,始终面无表情。至多是在秦芬抱起她那摞书时抬了下眼皮,别无动作,依旧一言不发,依旧木木然地站着。在沉默中,所有的感官都在被无限放大。母亲的怒吼,就像是史前巨兽的啸声,在这个狭隘的空间里不断回荡,回荡,震得耳膜生疼。意识仿佛悬在半空,听不清眼前这个失控的女人到底在声嘶力竭些什么,隐约只剩下一种被称为“声音”的概念。当一个耳光落下,魏如鸳的意识才稍稍回笼,但在脑中回响的是“嗡嗡”的耳鸣,脸上的痛觉还在持续的同时,第二个耳光又落下。

痛,一层层叠加。

但魏如鸳始终没有躲。她也无处可躲。

“你倒是说话啊!别动不动就冷暴力……

“你到底学还是不学?

“不学我明天就给你退学去。

“你是哑巴是吧?不会说话是吧?

“……”

魏如鸳口腔中充斥着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最后吐出一个字:“学。”

秦芬是被点点叫走的。一两岁的小孩最没安全感,在外面拍了好久的门板叫“妈妈”。秦芬余怒未消,转头对门外吼道:“魏林纾,你怎么不管管你女儿!没看到我在教训这个大的吗?”

“她要找你我有什么办法。”

秦芬回头撇下一句话:“你自己好自为之,把你这个大号练废了,我们还可以培养你妹。你不学总有人要学。不想学就早说,我们还可以把钱省下来培养点点,家里资源就这么多……”

魏如鸳把自己反锁在卫生间。往洗漱池里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又漱了漱口,抬头审视镜子中的自己:脸上略有红肿,右半边脸上破了一个小口,渗出星点殷红的血,上唇偏嘴角处坠了一块花生米大小的肿块,暗红色,应该是瘀血吧。魏如鸳不太在意自己是否破相,她用舌尖舔了舔那处血肿,觉得有些新奇。忽然想起几年前网络上的一个梗——“科技进步有什么好的,自从有了微信群,连挨打都得提前了。”魏如鸳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场闹剧的根本原因,也不过是秦芬看到微信群里,英语老师发的小测不合格人员名单里有魏如鸳的名字,借题发挥罢了。

就因为英语小测不合格就说我叛逆,说我不孝?呵,要是我真的像那些不良少年一样抽烟喝酒混网吧谈恋爱,那你不得气死?

呵,我说话,你说我弟。顶嘴,我沉默,你又说我冷暴力,你还要我怎样……

如果十三年前死的是我,那今天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魏如鸳轻抚过脸上红转紫,紫转青的瘀肿,隐忍了好久的泪水终于决堤。房间的隔音效果并不好,魏如鸳连哭都不敢哭出声。镜中的人咧着嘴,泪水不断地从眼角滑落,滑至腮边,再落下。开了静音般的痛哭。

无力。忍耐,忍耐。

心被痛楚疯狂撕扯。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无助,无助,无处宣泄。

魏如鸳挽起左臂的袖管,小臂上还有几道断断续续还未脱落的痂。右手自口袋里摸出一块塑料尺残片,找到较锋利的一端,往自己左臂上一通胡乱地划。残尺虽说有一定的棱角,但还是比较钝,只能划破表皮层,个别几道比较深的能渗出几缕血丝。为了让痛感发作得更快,魏如鸳用温水冲淋左臂,一条胳膊瞬间就红了,方才被划过的道道还微微肿起。

刺痛感让魏如鸳静了下来。

秦芬的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一年前的夏天。那是暑假的第一天。

魏如鸳早早的起了床,洗漱完毕就在书桌前坐定。

妹妹才六个月,妈妈要照顾妹妹,我就更不能让她操心。

想着,魏如鸳取出了笔记本和课本,开始预习课文《三峡》。魏如鸳正在逐字逐句地翻译文言文,秦芬走了进来。站在魏如鸳身旁。

“在做什么?”

“写作业。”

“嗯。”秦芬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盯着魏如鸳写了几个字,又转身出去了。外面传来洗衣机的轰鸣。不多时,秦芬又来了,看着魏如鸳笔记本上的几行字,无名火起。

“我出去这么久,你怎么才写了几行字?你怎么这么不自律,写个作业还要人盯着是吗?”

魏如鸳觉得很委屈。自己翻译预习文言文有这个速度很正常啊,字也写的端端正正。妈妈为什么要骂我……魏如鸳头也不敢抬,更是不敢回话,左手手指点在课本上,大脑飞速运转,翻译、组装,右手则赶紧得出的信息输出在笔记本上。可在秦芬眼里呢?她只看到魏如鸳每写一段话或几个词,就停顿一下。秦芬顺手抄起魏如鸳笔筒里的尺子,对着魏如鸳的胳膊狠狠抽下去。

“写不快是吧?还要我重新教你怎么写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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