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
魏如鸳用左手捂在右臂泛红的地方,紧紧按着,似乎这样就能缓解疼痛。不料左手指关节又狠狠挨了一下。泪水瞬间充盈了眼眶,模糊了视野。魏如鸳紧咬着下唇,不敢哭。努力睁大眼睛,欲辨清书上的字,手中的笔更是不敢停。
“你捂着有用吗?还不写快点!”
“你字写不快是不是!”
“不是。”魏如鸳的回应带着弱弱的哭腔。
又是一记鞭笞重重地落在魏如鸳身上,尺子断了,秦芬气恼地将手中的断尺扔在地上,又顺手从书架上闲置的一堆拉杆夹中取出一根塑料杆,握在手里。
魏如鸳虽说没有抬头,但还是听得清身后塑料尺碎片触地的动静。那是我最喜欢的尺子啊……
秦芬的怒气值只增不减,她抽走魏如鸳手中的笔,随手扔出,又粗暴地把魏如鸳从椅子上拽起,椅子脚在瓷砖上划蹭的声音有些刺耳。
时间过去了一年多,秦芬那天在骂些什么,魏如鸳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几乎秦芬每吼一句,就伴着一杆鞭笞在自己的手臂上,腿上甚至背上。魏如鸳不敢躲,只是站在那里,没挨一下,都只能用手去摩挲一处处剧烈灼痛感的地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唯独记忆清晰的是秦芬那句“收起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和看到自己抹眼泪时说的“哭哭哭,整天就只会流马尿”。
我再也不会在她面前掉一滴眼泪。魏如鸳暗自发誓。
秦芬带着点点出门后,魏如鸳仍在小声抽泣。我最喜欢的尺子啊……
魏如鸳蹲在地上,拾起碎片,只留下了最短的一节,剩下的都扔进了垃圾桶。魏如鸳倚着墙,滑坐在冰凉的地上。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臂和双腿,抚摸一条条隆起的红肿又忍不住无声地落下泪来。魏如鸳抬起最严重的左臂,上面一条条发乌发紫的瘀肿近乎平行而又紧密地排列,不到四分之一的皮肤还是正常的白皙。魏如鸳小心地用指腹拂过那一道道凸起,一种奇妙的触感。鬼使神差,魏如鸳拿出那一片残尺,找到尖利的一端,往自己的伤臂上用力划下。
一道二十多厘米的血痕。
多么艳丽而又凄凉的色彩。
痛觉中枢已然麻木,更多的是类似一种报复心理的病态快感。
自残的习惯从那时保留到现在。
魏如鸳看着镜中哭红了眼的自己,发了一会儿呆,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拉下衣袖,才出了卫生间。魏如鸳驻足在楼梯口,向下看去,书本凌乱散落了一地。思来想去,魏如鸳还是下楼去捡书了。书角被砸,起了褶,压不平的。几本本子是摊开的,雪白的纸页上赫然印着几个深深的鞋印,不用说也知道,是秦芬为了泄愤而故意才上去的。灰黑色的鞋印子刺痛了魏如鸳的眼,但她还是把它们拾起,抖落灰尘,再合上收起。魏如鸳抱着这摞书上了楼。它们也是她破碎的心情。魏如鸳将它们束之高阁,不愿再去触碰。
魏如鸳打小就是个完美主义者,无论什么都追求极致。小时候练字,一页纸上只要有一个字写错,魏如鸳都会把那页纸撕了从头再来。近两年,她的小小世界里的这条戒律屡屡被秦芬硬性打破。这反倒造成了魏如鸳在掌有自主权时,愈加疯狂的偏执。所以魏如鸳不愿再去触碰那些书本,单单是看着它们,就能感到有如百爪挠心般的煎熬。迫于母亲的淫威,又不能把它们扔了再买一套。
第二天是周一,魏如鸳是戴着口罩去上学的。
到教室门口时,急急冲出教室的同学把魏如鸳撞了个趔趄。“对不起啊。”对方匆匆道了歉后就火急火燎地离开了。魏如鸳没说话,下意识地稳了稳口罩,进教室放下书包后,也赶忙去操场参加升旗仪式。
现在并不是流感高发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出现那么一个戴口罩的,确实会有些突兀。此刻,魏如鸳觉得自己就像带着假笑的小丑,旁人一眼就能洞穿她口罩下遮遮掩掩的卑微的自尊,而那些小心包裹的敏感和脆弱也无处遁形。
魏如鸳很快就找到了本班的队列,默默地排在了队尾。十班的方阵在九班后面,魏如鸳抬头向后望去,岑熙在她眼里是那么耀眼,尽管中间隔了三排横队,魏如鸳依然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旋即想到自己现在是如何一副不堪的模样,魏如鸳又自卑地垂下脑袋。
你是遥远的星河,耀眼得让人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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