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妀气急败坏地将手中的木碗狠狠摔在地上,碗沿撞在坚硬的石板上,“咔嚓”一声裂成了好几瓣,碗里剩下的半块兔肉滚落在地,沾了一层灰。
这是她从湖边带回来的人,怎么能说献祭就献祭?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神里满是不解与愤怒,手臂上刚重新画好的冥狐图徽仿佛都因她的怒气而显得格外狰狞。
……
不知被捆绑了多久,尤杉只觉得手腕被木手梏勒得又麻又疼,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反复拉扯。
再次费力地睁开眼时,已是黄昏,天边的晚霞红得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连带着半边天空都被染成了渗人的殷红。
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动着尤杉高翘的鼻梁,她吸了吸鼻子,闻到的全是烟火与血腥混合的怪异气味。
部落里的人早已升起了数堆熊熊大火,火光映红了每个人的脸庞。
大家围坐在火堆旁,烟熏火燎中忙碌地烙烩着各种美食,有架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的兽肉,也有放在陶罐里炖煮的肉汤,蒸汽裹挟着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临时搭起的木桌上,摆放着几只铜质和陶制的酒器,粗糙的器身上刻着简单的兽纹,里面盛着浑浊的液体,有人拿起酒器仰头猛灌,发出畅快的呼喊。
祭台就设在火堆中央,用大块的青石板搭建而成,正中间摆放着几束骨制的算筹和几片打磨光滑的卜用龟甲。
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年迈女祭司,正盘腿坐在祭台边,她枯瘦的手指熟练地用一根细骨针,将龟甲上残留的肉渣一点点剔除洗净,放在火边慢慢烘干。
等龟甲完全干燥后,她又拿起一块烧红的木炭,小心翼翼地在龟甲背面灼烧,随着“滋滋”的声响,龟甲表面渐渐裂出一道道不规则的焦纹。女祭司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焦纹的走向,嘴里念念有词,以此来判断此次祭祀的吉凶。
随后,她又换了几片龟甲,反复进行了多次正反两方面的占卜,每一次灼烧出的焦纹都指向同一个结果。
随后进行了多次正反两方面的占卜,来判断此次祭祀是否可行。
是吉!
女祭司发出咯咯咯的笑声,示意旁边的奴女递上锋利的刀刃,颤抖的双手在甲骨上雕刻着独特的文字,记录下占卜的预测和祝文。
好渴。
尤杉微微的睁闭着双眼,有些虚弱的呼着气。
众人叩拜在地,嘴里喃喃低语着同一句话。
看来,这个地方经常拿活人祭祀,早已习以为常。
妲妀从叩拜的人群里起身向女祭司走去,尤杉以为是来救她的,却没想到她从女祭司的手里接过一碗盛有白色汤水的黍酿酒,直径向尤杉走来,举撒在了尤杉的面前,一股清淡的酒味扑鼻而来。
“为部落繁荣昌盛,为帝神祖宗保佑。”
好一句为部落繁荣昌盛,为帝神祖宗保佑,就要牺牲无辜之人之性命,本以为她会不一样,没想到一个个都是封建迷信的主。
几个奴女高举着火把,一步步朝她逼近。
尤杉使劲的挣脱束缚着她的枷锁,慢慢的闭上了眼。
母亲。
我怕是回不去了。
火的烟气使尤杉感觉酷热难耐,尤杉睁大双眼微微抬起头,仰望着水平的管形状云。
怪不得天这么红。
看来,老天都不愿意让她就这么走。
“喂。”尤杉沙哑着开了口,见奴女未曾理会,再次放大了音量:“喂!我若说你们祭不了我,你们可信。”
纷纷众人立刻都抬起了头,女祭司一声轻笑。
他们,好像听懂了她在说什么。
“放!”
女祭司一声令下,大火蔓延开来,整个火苗充斥在尤杉的四周。
快下。
拜托。
快下啊。
风很大,让烟不停的钻进尤杉的口腔中,马上快要坚持不住了。尤杉再次抬起头来,火苗眼看要朝她的衣服上走来。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为什么。
快下啊。
尤杉绝望的紧闭双眼,双手握拳,早已在手掌心扣出了指甲印。
顿然间。
一滴水从上方滑落在尤杉干裂的嘴唇上,少女咽了咽口水,上方的水刹那间倾盆而下。
雨。
是雨。
尤杉张开嘴巴,让雨水一滴滴滚落进口腔,缓了一口气轻笑道:“这下,信了吧。”
女祭司不敢置信的张大着嘴巴,颤颤巍巍的被奴女搀扶到一旁,用骨制的算筹重新算了一卜。
莫非,是由于献祭的祭品不够多?
上天主宰着人世界的一切祸福,想要获得他们的祝福,就需要不断的献祭,只有献祭的越多,神灵才会越喜欢,才足以证明人们的真诚。
女祭司反复端详着手中的骨制算筹陷入了沉思,卜出的卦都为吉。
看来。
此女…
难道…
看着能够轻易呼风唤雨的黑衣女子,女祭司也沉默住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与众不同的人,没见过的衣裳,还说着不一样的话语,看起来都太奇怪了。
妲妀见妆,半跪恳求自己的父王:“此女…”
“上神都不敢收我,你们还不明白?”尤杉心高气硬道。
还没等她说完,大酋长扑通一下朝尤杉的方向跪了下去,众人也半跪在了泥地上,反倒是吓的妲妀胡乱站起身来。
“神女!”
二三子看罢,纷纷呐喊道。
这也太极为迷信了吧。
随着众人的欢呼,火也已被大雨淋灭,妲妀跑向前去,夺过旁人手中的石钺,劈开了手梏:“杉,可还好?”
看着妲妀急切担心的神情,尤杉摇了摇头,酸痛的转了几下手挽,抚摸了一下腰间的玉笄。
她必须尽快离开。
弱者的世界里,支配一切的是虚无缥缈的神明,他们总认为与这些高高在上的神处于同一个世界,靠着祭祀活动宗教化用来壮胆和震慑人心,一味的一直索取。
也总以为死去的人在另一个世界里,并没有与生者与世隔绝,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也永远信仰着。
这些,就像一股无形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生者。而在超自然的力量面前,除了小心侍奉取悦之外,便再也没有任何毫无反抗的能力。
人们的生老病死,战争的胜利与失败、家族的兴衰等等,就连庄稼的丰收成果,都是这些超自然力量作用的结果。
可谁也没见过真正的神,只知道上天都听从于她。
这下,她便成了实实在在的神的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