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百叶窗在林婉儿眼下投出细碎金斑时，她的指尖还悬在键盘上。
电脑屏幕蓝光映得她眼下青影更重——这是她熬了整宿的痕迹。
昨夜萧夜羽发来的录音文件此刻正躺在分析软件里，声纹比对进度条刚跳到99%，她喉结动了动，指甲在桌沿掐出月牙印。
叮——
系统提示音像根细针扎进耳膜。
林婉儿猛地坐直，盯着屏幕上的匹配结果：98.7%相似度，身份标注栏跳出原国家体育总局竞体司司长，2018年退休，陈立群。
她的手指在触控板上顿了两秒，突然抓起手机拨出号码，指节因用力泛白。
刘叔，声纹比对结果出来了。她压着嗓子，听着电话那头传来晨练的鸟鸣声，是陈立群，当年分管青少年体育的那位老司长。
电话那头的动静突然静了。
林婉儿能想象刘教练握着保温杯的手如何收紧——那是他惯用的老搪瓷杯，杯身印着全国优秀教练员，杯口磕出的缺口总硌得他拇指生疼。
启动天罗收网程序。林婉儿快速翻出抽屉里的平板，调出加密文件，他们昨晚派人施压，说明数据库触到了痛处，再拖下去证据要毁。
小丫头，沉住气。刘教练的声音里带着老茶的醇厚，却藏着刀刃般的冷，我十点有个联盟内部会，你把比对报告发到我邮箱。
挂了电话，林婉儿望着窗外刚亮起的晨雾，突然想起昨夜萧夜羽发消息时眼尾的红。
她摸出手机给萧夜羽发了条安全，又补了句陈立群——后者的名字被她用加粗标红，像团烧穿屏幕的火。
上午九点五十八分，联盟会议室内的檀香还未散尽。
刘教练推开门时，西装内袋的U盘硌得肋骨生疼——里面存着十年来青少年篮球专项基金的流向图，每根资金链的分叉点都用红笔标着可疑。
各位，今天不谈青训成果。他把U盘插进投影仪，屏幕亮起的瞬间，满墙的资金脉络像张血色蛛网，谈谈这些钱，是怎么从孩子们的护膝、营养餐里，流进了私人账户。
会议室炸开锅。
坐在末位的王副理事长拍着桌子站起来，茶杯震得哐当响：老刘，你这是血口喷人！
数据哪来的？
刘教练没看他，指节敲了敲投影幕布上的星耀体育文化公司：这家公司三年前注册，法人是陈立群的女婿。他翻开随身带的牛皮纸袋，抽出一沓银行流水，每月十五号，总局青训拨款到账后，总有两成会转到这家公司——巧了，上个月我让小李查训练营采购，发现同样的护膝，我们买380，他们能报到850。
王副理事长的脸涨成猪肝色，正要拍桌，会议室门被推开。
李医生抱着个银色密码箱走进来，白大褂领口的金扣闪着冷光。
他没打招呼，直接打开密码箱，取出一叠CT片贴在灯箱上：这是近三年来，省队青少年球员的骨龄检测报告。他推了推金丝眼镜，14岁球员平均骨龄16.2岁，生长板闭合率比正常数据高出37%——他的指尖划过一张模糊的影像，这孩子才13岁，膝盖里已经有三颗钢钉。
会议室突然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鸣。
刘教练看着几个原本低头玩手机的中立派代表慢慢直起腰，王副理事长的手在桌下攥成拳，指节发白。
中午十二点，李医生的皮鞋跟敲在总局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像敲在人心上。
他怀里的文件袋封条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里面装着《关于青少年运动员身体发育异常情况的紧急报告》，附页是237份血样、尿样的检测结果——生长激素超标率41%，骨密度异常率58%。
请转呈纪检组。他把文件袋放在接待处，转身要走，却被值班员叫住：李教授，您等等。
五分钟后，纪检组副组长张平推开办公室门，额角还沾着晨跑的汗。
他翻开报告的手突然顿住，瞳孔微微收缩——最后一页贴着张照片，是个小胖子，膝盖缠着渗血的绷带，却咧着嘴比耶。
照片背面用蓝笔写着：我想进省队给我妈看病。
立即成立专项调查组。张平合上文件，对跟进来的秘书说，通知下去，下午两点进驻青少司。
下午三点，萧夜羽站在训练营的三分线外，手里转着颗磨得发亮的篮球。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那个小胖子正被队友架在脖子上，缠着绷带的膝盖晃啊晃。
他手机震动，是陈经纪人发来的消息：发布会场地订好了，晚上七点，国际会议中心。
需要准备的材料我列了清单，半小时后到你办公室。
萧夜羽望着天边翻涌的云层，把篮球往地上一砸。咚的一声闷响里，他摸出战术手套戴上——林婉儿缝的防滑纹还在，针脚歪歪扭扭，像道不完美的盾。
窗外的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正穿过云层，在地面投下一片明晃晃的亮。
下午四点零七分，陈经纪人的鳄鱼皮公文包“咔嗒”一声砸在萧夜羽办公室的檀木桌上。
他额角沁着薄汗，领带松了两格，却仍快速翻出一沓资料：“场地灯光调试过三遍，媒体名单筛掉了三家有兰道尔投资背景的。基金会章程我让法务部加粗了‘每笔支出公开可查’——”他突然顿住，抬头看向站在窗边的萧夜羽。
萧夜羽背对着光，战术手套的防滑纹在指节处勒出淡红的印子。
他望着窗外正在运球的小胖子——那孩子今天没缠绷带，膝盖上的疤痕像条扭曲的蜈蚣，却不妨碍他追着球满场跑。
“我爸当年在体校当教练时，总说‘护膝要选透气的，勒太紧影响血液循环’。”他声音低哑，“后来他发现采购主任吃回扣，带着孩子们去总局上访......”
陈经纪人的手在资料上顿住。
他记得三年前萧夜羽刚进联盟时，提过父亲在青训岗位上突发脑溢血，却没人知道那溢血的诱因是连续三天蹲在信访局门口。
“所以您坚持要把基金会启动资金的第一笔，打到二十七个偏远县的村级篮球场？”
“不是坚持。”萧夜羽转身，眼里有团火在烧，“是还债。”他抓起桌上的基金会标志——蓝底白纹，像片展开的翅膀，“五点半带婉儿去会场走台，重点检查直播镜头的角度。”
五点二十八分，国际会议中心后台。
林婉儿的高跟鞋在地毯上敲出急鼓点，她怀里抱着平板，屏幕上跳动着实时舆情：“新浪体育提前放了预告，话题#萧夜羽要掀青训盖子#已经冲上榜三。”她抬头时，发梢扫过萧夜羽的肩，“刚才刘叔发来消息，专项调查组已经查封了星耀体育的服务器。”
萧夜羽伸手替她理了理被空调吹乱的碎发。
林婉儿眼下的青影比今早更重，却在触及他掌心温度时弯了弯眼睛：“我查过，兰道尔旗下的‘全球青训联盟’这三个月往中国转了七笔匿名捐款——都进了那些问题训练营的账户。”
“七点整，我会在发布会上提这件事。”萧夜羽摸了摸领口的麦克风，“但重点不是揭露，是给出路。”
七点整，聚光灯亮起的瞬间，萧夜羽望着台下攒动的镜头，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
他蹲在老家破篮球场的水泥地上，用粉笔在篮板上画篮圈——因为真正的篮圈早被人拆去卖废铁了。
“各位。”他声音沉稳，却带着滚烫的温度，“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以NBA球星的身份，而是以一个从村级篮球场走出来的球员，宣布三件事。”
第一排的财经记者已经举起了录音笔。
“第一，萧夜羽篮球训练营联合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体育总局青少司，设立‘中国青少年篮球发展基金’。”他身后的大屏幕弹出红色标志，“初始资金五千万，全部来自我个人和联盟代言收入。”
台下响起抽气声。
陈经纪人站在侧幕，看着几个原本举着“质疑黑幕”手牌的记者慢慢放下了牌子。
“第二，基金将定向扶持全国三千个村级篮球场，每个场地配备专业护具、营养补给和骨龄检测服务。”萧夜羽点开第二张PPT，画面里是贵州山区的孩子们，赤着脚在泥地上拍球，“我收到过二十七个村小的信，他们的篮球是用废旧轮胎缝的。”
摄影记者的闪光灯连成一片。
林婉儿在后台盯着实时弹幕，“心疼”“支持”的评论正以每秒上百条的速度刷屏。
“第三——”萧夜羽的声音突然沉下来，“基金将设立‘阳光监督通道’，任何青训机构的采购明细、球员健康数据，都将在官网实时公示。”他看向台下某位举着“体坛周报”话筒的记者，“包括刚才有朋友问的‘兰道尔全球青训联盟’在华资金流向，我们也会申请第三方审计。”
会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林婉儿摸出手机，给刘教练发了条消息：“民意基础已建立。”
晚上九点，萧夜羽的迈巴赫驶入训练营时，手机在裤袋里震动得发烫。
系统提示音是他自定义的“三分入网”脆响，蓝底白字的对话框跳出来：【“猎狐行动”第一阶段完成：确认省级体育局副局长张某为兰道尔在华利益代理人，证据链完整度97%】
他猛地踩下刹车，车胎在地面擦出焦痕。
林婉儿从副驾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是系统？”
萧夜羽喉结动了动，点开详情页。
张某的照片下附着二十三条转账记录，最后一条是三天前，从兰道尔控股的“美洲星体育”打到张某妻子离岸账户的五十万美金。
“联系技术部。”他摇下车窗，晚风卷着青草香灌进来，“把这些证据加密打包，设定明天上午十点自动上传至纪检委官网和三大新闻客户端。”
林婉儿已经掏出平板，指尖在屏幕上翻飞：“需要我现在回办公室操作吗？”
“不用。”萧夜羽发动车子，“去训练馆。”
深夜十一点，训练馆的地灯只开了一圈。
萧夜羽站在中央，抬头望着墙上的“天罗进度条”——那是他让林婉儿做的战术看板，红色进度条正从99%跳到100%，像团烧尽的火。
“爸，他们以为我在深渊边缘徘徊......”他摸着胸前的银链，链坠是父亲的老工作证，“其实，我是在等他们自己跳下去。”
“叮——”
手机震动的轻响在空荡的馆内格外清晰。
萧夜羽低头，屏幕蓝光映得他瞳孔收缩。
发信人备注是一串乱码，但内容直白如刀：“游戏结束了，我们谈谈吧。”
末尾的署名用花体英文写着——迈克尔·兰道尔。
训练馆的通风口突然灌进一阵风，吹得战术板上的便签纸哗哗作响。
萧夜羽捏紧手机，指节泛白。
他望着窗外渐起的晨雾，低声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次日清晨，萧夜羽盯着手机里的消息，拇指在屏幕上悬了三秒，按下发送键：“地点由我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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