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新的药草香气混杂着泥土的芬芳,本该令人心旷神怡。但此刻,陈长生浑身散发着腐毒沼泽的恶臭,如同刚从地狱泥潭里爬出来的恶鬼,瘫软在柔软的草地上,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蕴含着浓郁灵气的空气。
“什么人?!”
“天啊!好臭!哪里来的泥猴子?!”
“咦?他怀里那是什么?暗金色的……老鼠?”
“不对!他身上的气息……好驳杂!有毒气!有死气!还有……魔气?!”
几名药王谷的巡逻弟子围拢过来,年纪都不大,穿着统一的青色药童服饰,手持药锄或玉瓶,脸上写满了惊愕、嫌弃和毫不掩饰的戒备。为首的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眉宇间带着一丝傲气,此刻正捂着鼻子,眉头紧锁地盯着陈长生和他怀中同样沾满淤泥、但眼神睥睨的旺财。
陈长生心中叫苦。刚从九死一生的腐毒沼泽逃出来,状态差到极点,灵力枯竭,伤势未愈,龟甲修复缓慢,毒源道体虽然自发运转吸收着此地的灵气,但身上残留的毒气、死气以及旺财吞噬魔气后逸散的微弱魔煞气息,混合在一起,确实驳杂诡异,引人怀疑。
他挣扎着想坐起身解释,但身体虚弱,动作迟缓。
“别动!”那傲气少年厉喝一声,手中药锄横在身前,警惕道:“说!你是什么人?为何擅闯我药王谷地界?身上为何有如此驳杂污秽的气息?还有你怀里那只小兽,是什么东西?!”
“咳咳……”陈长生咳出几口带着泥腥的浊气,沙哑道:“几位……道友……误会了……在下……咳咳……是误入险地……侥幸逃生……并非……擅闯……”
“误入险地?”旁边一个圆脸少女捏着鼻子,狐疑道:“什么险地能把你弄成这样?还带着这么怪的小兽?我看你鬼鬼祟祟,定是邪修!”
“就是!这气息,又是毒又是死气,还有魔气!肯定不是好人!”另一个少年附和道。
陈长生心中焦急,正想着如何编造一个合理的身份蒙混过关,比如自称被仇家追杀误入古战场的散修之类的……
就在这时——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一个清脆悦耳、却带着明显不耐烦和骄纵意味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鹅黄色云锦长裙、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在一名气息沉稳、面容严肃的中年管事陪同下,正沿着药田小径款款走来。
少女容貌娇美,肌肤胜雪,一双杏眼顾盼生辉,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被宠坏的骄纵之气。她手中把玩着一株灵气盎然的紫色灵芝,目光随意地扫过这边,当看到地上狼狈不堪的陈长生和他怀中那只暗金色的小兽时,她的动作猛地一顿!
那双漂亮的杏眼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如同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又令人厌恶的东西,猛地亮了起来!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带着浓浓恶意的讥诮弧度!
“哟!我当是谁呢!”
“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丹道奇才’、‘万古长青体’、‘青木宗弃徒’——陈长生,陈大天才吗?”
“怎么?不在青木宗炼丹,跑到我药王谷来……当泥猴子玩泥巴了?”
“还带着你那只会偷吃丹药的……小老鼠?”
清脆的声音如同珠落玉盘,却字字如刀,带着刺骨的嘲讽和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姜璃!药王谷谷主之女!那个在青木宗炼丹考核中,被陈长生以炼气期修为“指点”了丹道,当众丢尽了脸面的小妖女!
真是……冤家路窄!
陈长生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妙!完了!最不想遇到的人,偏偏在最狼狈的时候撞上了!
姜璃的出现,让那几个巡逻弟子瞬间噤声,恭敬地行礼:“见过姜师姐!”
姜璃看都没看他们,摇曳生姿地走到陈长生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如同在看一只肮脏的蝼蚁。她捏着鼻子,夸张地扇了扇风:“啧啧啧,好臭!陈长生,你这是掉进哪个粪坑里了?还是说,你修炼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邪功,把自己练成这副鬼样子了?”
她身后的中年管事眉头微皱,但并未出声,只是目光锐利地审视着陈长生和他怀中的旺财。
陈长生强压下心中的憋屈和怒火,深吸一口气(虽然吸进去的还是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原来是姜姑娘。在下确实遭遇了一些变故,流落至此,并非有意擅闯贵谷。还请姜姑娘行个方便,容在下稍作休整,即刻离开。”
“离开?”姜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咯咯娇笑起来,笑声清脆却刺耳,“陈长生,你以为药王谷是什么地方?是你这种来历不明、满身污秽的邪修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她杏眼一转,指着陈长生怀中的旺财,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恶意:“还有你这只小兽!气息如此驳杂诡异,暗藏魔煞!定是邪魔外道之物!说不定就是你修炼邪功的媒介!来人!给我把他拿下!连同这只邪兽一起,押入‘净魔池’,好好洗刷干净,再严加审问!”
“是!”那为首的傲气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立刻应声,带着其他几名弟子就要上前拿人!
“吱——!!!”
就在几名弟子靠近的瞬间,一直安静趴在陈长生怀中的旺财,猛地抬起头!那双金紫交织的瞳孔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一股混合着洪荒威严与魔煞吞噬之意的恐怖气息轰然爆发!
“吼——!!!”
一声低沉、威严、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龙吟虚影,在众人神魂中炸响!
扑通!扑通!
那几名只有炼气中后期的巡逻弟子,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瞬间脸色煞白,双腿一软,竟齐齐瘫倒在地!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敬畏,连手中的药锄都拿不稳了!
就连姜璃身后那位气息沉稳、明显是筑基期修为的中年管事,也是脸色骤变,闷哼一声,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他看向旺财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这小兽……好恐怖的威压!
姜璃更是花容失色,娇躯一颤,手中的紫色灵芝差点掉落在地!她虽然骄纵,但并非无知,旺财爆发出的这股气息,绝非寻常灵兽!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
“你……你这邪兽!竟敢伤人!”姜璃又惊又怒,指着旺财尖声叫道。
旺财小小的身体站在陈长生胸口,金色的瞳孔冷冷地扫过姜璃和那中年管事,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嘶鸣,小爪子微微抬起,暗金色的光泽流转,仿佛随时会再次爆发!
它虽然刚苏醒不久,吞噬魔气后力量尚未完全稳固,但烛龙血脉的威严和对主人的守护本能,让它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场面一时僵持。
姜璃脸色铁青,她没想到这只不起眼的小兽竟然如此恐怖。中年管事则面色凝重,他看出陈长生状态极差,但这小兽却深不可测,强行出手,后果难料。
“够了。”
一个温和、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春风般拂过药田,瞬间驱散了场中剑拔弩张的气氛。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位身着朴素青色长袍、面容清癯、气质儒雅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他负手而立,目光温和地看向这边,仿佛早已旁观多时。
“谷主!”
“爹!”
姜璃和中年管事连忙躬身行礼,脸上露出敬畏之色。
来人正是药王谷当代谷主——姜百草!一位在丹道和药理学上造诣极深、修为深不可测的元婴期大能!
姜百草的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陈长生,在他怀中那只眼神睥睨的旺财身上停留了片刻,金紫交织的瞳孔似乎让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彩。随即,他的目光落在姜璃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责备:“璃儿,不得无礼。来者是客,纵有误会,也不该如此咄咄逼人。”
“爹!他……”姜璃还想争辩。
姜百草摆了摆手,打断了她。他看向陈长生,温和道:“这位小友,老夫姜百草,添为药王谷谷主。小女顽劣,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陈长生心中凛然!元婴期!真正的元婴期大能!在他面前,自己这点伪装和秘密,恐怕如同透明一般!他强撑着身体,想要起身行礼:“晚辈……陈长生……见过姜谷主……”
“不必多礼。”姜百草虚抬手掌,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力量将陈长生托住,让他无法起身。“小友气息紊乱,伤势颇重,又沾染了污秽邪气,急需静养调理。此地非谈话之所。”
他目光转向那中年管事:“姜岩,带这位陈小友去‘百草庐’偏院暂住。取些‘清心玉露’和‘回春散’给他,助他祛除污秽,稳定伤势。”
“是,谷主!”中年管事姜岩恭敬应道。
姜百草又看向姜璃,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璃儿,你随我来。关于青木宗炼丹考核之事,为父有话问你。”
姜璃狠狠瞪了陈长生一眼,满心不甘,却不敢违逆父亲,只能悻悻地跺了跺脚,跟着姜百草离去。
陈长生看着姜百草离去的背影,心中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沉重。这位谷主看似温和,但处置手段却滴水不漏。将自己安置在“百草庐”(谷主居所附近),名为照顾,实为监视。赐药疗伤,是恩也是枷锁。他点出“青木宗炼丹考核”,更是暗示他对自己并非一无所知!
“陈……小友,请随我来吧。”管事姜岩走到陈长生面前,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静,但眼神深处依旧带着一丝警惕,尤其是看向旺财时。
陈长生苦笑一声,抱着同样收敛了气息、但眼神依旧警惕的旺财,在姜岩的“陪同”下,朝着药王谷深处,那座被无数珍奇药草环绕的雅致院落——“百草庐”走去。
暂时安全了,但如同踏入了一个更加精致、却也更加危险的……牢笼。
百草庐偏院,环境清幽雅致。房间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陈设简单却一尘不染。
姜岩送来一瓶“清心玉露”和一盒“回春散”,交代了几句“安心静养,莫要随意走动”后,便转身离去,并关上了院门。陈长生能感觉到,院外有隐晦的气息波动,显然有人看守。
他顾不上许多,立刻将“清心玉露”服下。一股清凉温润的气息瞬间流遍全身,如同甘泉洗涤污秽,身上残留的恶臭和驳杂气息被迅速净化、驱散,连神魂都感到一阵清明舒畅!不愧是药王谷的灵药!
他又将“回春散”涂抹在身上的伤口上。药膏清凉,带着强大的生机,深可见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结痂,疼痛大减!
“好东西!”陈长生心中暗赞。药王谷的丹药果然名不虚传!这两样东西,对他此刻的状态帮助极大。
他盘膝坐下,运转《长青龟息诀》。此地灵气浓郁精纯,远超外界,加上灵药辅助,他枯竭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灵气,伤势开始缓慢而稳定地恢复。丹田内沉寂的龟甲,在浓郁灵气和空间之力的滋养下,修复的脉动似乎也加快了一丝。
怀中的旺财,在服用了陈长生分给它的一点“清心玉露”后,精神也好了许多。它趴在陈长生腿上,金色的瞳孔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小鼻子微微抽动,似乎在分辨空气中的各种药草气息。它对这里的环境似乎并不排斥,甚至有些好奇。
暂时脱离了生死危机,身处灵气宝地,伤势恢复有望……这本该是难得的喘息之机。
但陈长生心中却丝毫不敢放松。
姜璃的敌意显而易见,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姜百草的态度温和却深不可测,如同悬顶之剑。
更让他心悸的是,就在他刚刚运转功法,神念稍稍恢复一丝对外界的感知时——
嗡!
一股冰冷、凌厉、带着绝对杀伐意志的剑意,如同无形的探针,极其隐晦却精准无比地扫过百草庐所在的区域!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瞬间收敛,但那熟悉的、如同跗骨之蛆的气息,陈长生绝不会认错!
柳如烟!她竟然这么快就追到了药王谷!而且,似乎已经锁定了他的位置!
危机,从未远离!在这看似平静的药王谷中,暗流已然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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