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庐偏院,药香袅袅,灵气氤氲。
陈长生盘膝静坐,体内《长青龟息诀》缓缓运转,如同涓涓细流,引导着精纯的天地灵气和“清心玉露”的药力,滋养着干涸的经脉,修复着龟裂的丹田壁垒。体表的伤口在“回春散”的作用下早已结痂脱落,只留下淡淡的红痕。周身驳杂的气息被净化一空,虽依旧虚弱,但那股油尽灯枯的濒死感已然消散。
丹田深处,那块沉寂的龟甲,在浓郁灵气和此地独特空间之力的滋养下,修复的脉动明显加快了一丝。虽然裂痕依旧狰狞,但核心处逸散出的空间本源气息,却比之前更加温润、凝练,如同沉睡的星辰开始复苏。
怀中的旺财,蜷缩在他腿上,呼吸均匀悠长。它似乎很喜欢这里的环境,小鼻子时不时抽动一下,金色的瞳孔微微开阖,瞳孔深处那两道暗紫魔纹缓缓流转,仿佛在吸收空气中弥漫的草木精气和微弱的药力。小家伙的气息比之前更加沉稳内敛,隐隐透出一丝圆融之意。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院外,那若有若无的守卫气息并未消失。陈长生能感觉到,至少有两位筑基期的修士轮值守在院门附近,神念如同无形的蛛网,时刻笼罩着这座小小的偏院。这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最高级别的软禁。
姜璃的敌意如同悬在头顶的冰锥,随时可能落下。而那位深不可测的姜谷主,更是如同蛰伏的巨龙,一个念头便能决定他的生死。
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那道冰冷剑意!柳如烟如同最耐心的猎手,虽然未曾再次显露踪迹,但那无形的杀机却如同跗骨之蛆,让他时刻保持着最高警惕。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踏出百草庐一步,或者露出任何破绽,那致命的剑锋便会瞬间降临!
三日后的清晨,院门被轻轻叩响。
管事姜岩的声音传来:“陈小友,谷主有请,移步‘丹心阁’。”
该来的,终究来了。
陈长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抱起精神抖擞的旺财,整理了一下身上干净的粗布衣衫(药童送来替换的),推门而出。
姜岩依旧面无表情,做了个请的手势。院外,果然站着两名气息沉稳、目光锐利的筑基守卫。
在姜岩和守卫的“陪同”下,陈长生穿过药香弥漫的回廊,来到一座位于百草庐深处、通体由温润白玉筑成的雅致楼阁前。阁楼牌匾上,“丹心阁”三个古篆字,铁画银钩,隐隐散发着丹道韵律。
踏入阁内,一股更加浓郁、混合了千百种灵药气息的丹香扑面而来。阁内陈设古朴,四周墙壁上镶嵌着无数玉格,里面存放着各种珍稀药材。中央,一座通体赤红、雕刻着玄奥火纹的丹炉静静矗立,炉火未燃,却散发着淡淡的温热。
姜百草正负手立于丹炉前,背对着门口。他今日换了一身素雅的月白长袍,更显儒雅。姜璃则站在一旁,换了一身水绿色的劲装,抱着双臂,杏眼圆睁,毫不掩饰地盯着陈长生和他怀中的旺财,嘴角噙着一丝看好戏的冷笑。
“晚辈陈长生,拜见谷主。”陈长生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姜百草缓缓转过身,目光温和地落在陈长生身上,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陈小友,伤势可好些了?”
“托谷主洪福,赐下灵药,伤势已无大碍。”陈长生恭敬回答。
“嗯。”姜百草微微颔首,目光随即落在旺财身上,带着一丝探究,“这只小兽,倒是颇为神异。气息圆融,金瞳暗藏玄机,非寻常灵兽可比。”
“吱吱!”旺财似乎听懂了夸奖,用小脑袋蹭了蹭陈长生的手臂,金色的瞳孔瞥了姜百草一眼,带着一丝灵性的好奇,并无惧意。
姜璃冷哼一声,插嘴道:“爹!这小东西邪门得很!当日在沼泽边,凶性大发,差点伤了谷中弟子!我看就该把它关起来好好检查!”
姜百草淡淡扫了姜璃一眼,后者立刻噤声,但眼中的不服气更甚。
“小友不必紧张。”姜百草转向陈长生,语气依旧温和,“老夫请你来,并无恶意。只是听闻小友曾在青木宗炼丹一道上,颇有惊人之举。今日闲来无事,想请小友在这‘丹心阁’中,小试身手,炼制一炉丹药,也好让老夫开开眼界。”
来了!试探!
陈长生心中一凛。姜百草果然没忘记青木宗那场“闹剧”!这是要亲自验证他的“丹道奇才”是真是假!若是露馅,后果不堪设想!
“谷主谬赞了。”陈长生连忙道,“晚辈在青木宗时,不过是侥幸得了前辈指点,略懂皮毛,实在当不得‘奇才’二字。在谷主这等丹道大家面前炼丹,无异于班门弄斧,恐污了谷主法眼。”
“呵呵,小友过谦了。”姜百草微微一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炼丹之道,达者为先。老夫观小友气息沉稳,神念凝练(虽然被压制在炼气期),想必在丹道一途上,确有独到之处。无需炼制高阶丹药,就炼一炉最基础的‘回气散’即可。药材、丹炉,阁内皆有。”
他指了指旁边一个玉架,上面摆放着炼制回气散的几味常见药材,品质皆是上乘。又指了指那座赤红丹炉。
回气散?最基础的丹药?陈长生心中念头飞转。姜百草这是在给他台阶下,还是更深的试探?炼制回气散对他而言确实不难,但关键在于——他此刻灵力枯竭,丹田龟裂,根本无法凝聚丹火!
“这……”陈长生面露难色,“实不相瞒,晚辈先前遭遇变故,丹田受损,灵力运转滞涩,暂时……无法凝聚丹火。”
“哦?”姜百草眉头微挑,目光如电,仿佛要将陈长生看穿,“丹田受损?难怪小友气息如此虚弱。不过……”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炼丹之道,重在控火与融丹。灵力不足,亦可尝试以神念引导地火,或借助丹炉本身的火源。这座‘赤纹炉’,便自带一缕地肺火种。小友只需以神念沟通炉火,操控火候即可。老夫也想看看,小友在灵力匮乏之下,对丹道的掌控,是否依旧精妙。”
姜百草的话,堵死了陈长生所有退路!无法凝聚丹火?那就用神念控火!他这是铁了心要看陈长生炼丹!
陈长生心中暗骂老狐狸,面上却只能恭敬道:“谷主厚爱,晚辈……尽力一试。”
他抱着旺财,走到丹炉前。旺财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安静地趴在他肩头,金色的瞳孔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陈长生深吸一口气,将心神沉入《长青龟息诀》的极致状态。他不敢动用丝毫灵力,只能将全部心神集中在神念之上。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按在赤纹炉温热的炉壁上。神念如同最细微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入丹炉内部。
嗡!
一股灼热、狂暴、充满了大地厚重与毁灭气息的火焰之力,瞬间冲击着他的神念!地肺火种!虽然只是一缕,但其狂暴的本质,远非普通丹火可比!
陈长生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神念如同被投入熔炉,剧痛传来!他强忍着撕裂感,运转龟息诀中一门极其偏门、用于模拟万物气息的秘法——“万化归息”!
这门秘法本是他前世用于伪装、躲避强敌追踪的保命手段,此刻却被他用来模拟……丹火的韵律!
他将自身神念的频率,调整到与记忆中普通丹火燃烧时最稳定的波动一致!同时,以龟息诀的绝对控制力,强行压制住地肺火种的狂暴因子,引导着它按照自己模拟的“丹火”韵律,缓缓燃烧、升温!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神念便会被狂暴的地火焚毁,或者模拟失败,导致火焰失控炸炉!
豆大的汗珠从陈长生额头滚落。他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分心。
炉火,在陈长生神念的“欺骗”和引导下,竟然真的稳定下来,散发出温和、均匀的热力!虽然远不如灵力催动的丹火灵动,却胜在稳定!
“咦?”姜百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自然能看出陈长生并未动用灵力,纯粹以神念控火,竟能将狂暴的地肺火种压制、模拟到如此温顺的地步?这份神念的凝练度和控制力,远超寻常炼气修士!甚至……不亚于一些筑基修士!
姜璃也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她本以为陈长生会当场出丑,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稳住了炉火?
陈长生不敢耽搁,立刻以神念卷起玉架上的药材,按照炼制回气散的步骤,依次投入丹炉。他动作沉稳,手法看似简单,却带着一种返璞归真的韵律。每一步都精准到位,对火候的把握更是妙到毫巅!
药材在模拟的“丹火”中缓缓融化、提纯、融合……一股淡淡的、带着草木清香的药气,开始从丹炉中弥漫出来。
眼看丹药即将成型,炉中药液翻滚,到了最关键的凝丹时刻!
就在这时——
“哎呀!”
站在一旁的姜璃,突然“脚下一滑”,惊呼一声,身体一个踉跄,手中把玩的一个玉瓶脱手飞出,不偏不倚,正朝着丹炉的通风口砸去!
那玉瓶里,装的赫然是……一小撮‘阴煞草’的粉末!此物性极阴寒,蕴含煞气,一旦落入正在凝丹的炉中,瞬间就会引发药力冲突,轻则丹药尽毁,重则炸炉伤人!
“璃儿!”姜百草脸色微变,但似乎并未立刻出手阻止。
阴险!毒辣!
姜璃这是要让他炼丹失败,甚至借炸炉之机重创他!
陈长生瞳孔骤缩!他此刻全部心神都在控火和凝丹上,根本无力分心阻挡那飞来的玉瓶!一旦阴煞草粉末入炉,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吱——!!!”
一直安静趴在陈长生肩头的旺财,猛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它那双金紫交织的瞳孔,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一股凝练到极致的破妄之力,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笼罩在丹炉通风口前!
噗!
飞来的玉瓶撞在那无形的屏障上,如同撞上了一堵铁壁,瞬间碎裂!里面的阴煞草粉末被破妄之力瞬间湮灭、净化,化作一缕青烟消散!连一丝粉末都未能落入炉中!
“什么?!”姜璃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姜百草眼中精光爆射,看向旺财的目光充满了震惊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炙热!这小兽,竟有如此神异的能力?!
凝丹危机,被旺财瞬间化解!
陈长生心中狂喜,强压下翻腾的气血,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神念猛地一凝!
“凝!”
丹炉内,翻滚的药液瞬间收缩、凝固!炉盖“嗡”地一声轻响,自动开启!
一股浓郁精纯的药香瞬间弥漫整个丹心阁!炉底,静静地躺着九颗圆润饱满、色泽莹白、散发着柔和光晕的丹药——上品回气散!
成了!在无法动用灵力、遭遇刁难的情况下,陈长生凭借龟息神念模拟丹火,旺财关键时刻化解危机,硬生生炼出了一炉上品回气散!
然而,就在丹药出炉,药香四溢,陈长生心神因成功而出现一丝松懈的刹那——
异变再生!
嗡!
一道冰冷、凌厉、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剑意,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陈长生身后三尺之处!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空间涟漪荡漾开来,一截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剑尖,如同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刺向陈长生的后心!
快!狠!绝!
这一剑,时机把握妙到毫巅!正是陈长生心神松懈、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致命瞬间!而且,剑锋之上蕴含的恐怖杀意和空间切割之力,足以瞬间湮灭金丹修士的生机!
柳如烟!她终于出手了!而且选择在了药王谷核心之地,谷主面前!
“小心!”姜百草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致命的一击,脸色微变,但他距离稍远,而且似乎……并未打算立刻出手!
陈长生亡魂皆冒!他感觉到了!那冰冷的死亡气息已经触及了他的皮肤!他甚至能“看”到那截索命的剑尖!
躲不开!挡不住!
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生死关头——
“吱——!!!”
旺财的嘶鸣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急促!更加尖锐!它那双金紫瞳孔猛地锁定陈长生身后那处空间涟漪!瞳孔深处的暗紫魔纹疯狂旋转!
这一次,它没有释放屏障,而是……猛地张开小嘴!
一股强大、霸道、带着吞噬万物之意的吸力,瞬间爆发!目标,并非那截剑尖,而是……剑尖周围那片细微的空间涟漪!
嗤啦——!!!
如同布帛被撕裂!那片被柳如烟剑意强行扭曲、用于隐匿身形的空间节点,在旺财这突如其来的吞噬之力下,竟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道模糊的、清冷孤绝的青色身影,在那道空间裂缝中一闪而逝!虽然瞬间再次隐去,但那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和惊愕,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柳如烟的身形,被旺财的吞噬之力,强行从空间隐匿状态中……逼出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哼!”
一声冷哼,如同惊雷般在丹心阁内炸响!
一直负手而立的姜百草,终于动了!他并未出手攻击,只是袖袍轻轻一拂!
一股浩瀚、温和、却蕴含着无上意志的力量,如同春风化雨,瞬间席卷了整个丹心阁!那股冰冷的杀意和凌厉的剑气,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冰雪消融,瞬间被驱散、抚平!
空间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冰冷和那炉散发着药香的丹药,证明着刚才的惊心动魄。
姜百草的目光,深邃如渊,缓缓扫过惊魂未定的陈长生,扫过眼神睥睨的旺财,最后,落在了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不甘的柳如烟最后消失的方向。
“看来,老夫这药王谷,今日倒是热闹得很。”姜百草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
陈长生抱着旺财,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看着丹炉中那九颗莹白的丹药,又看了看姜百草那深不可测的眼神,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药王谷,比他经历过的任何险地,都要凶险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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