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蹲下身,三枚泛着黄斑的烟头在残木间格外刺眼——过滤嘴被牙齿咬得变形,烟丝混着焦味钻进鼻腔,是那种码头苦力才抽的劣质红双喜。
林先生。阿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西区油站半小时前炸了,炸的是备用油箱;北区成衣铺刚才又着火,烧的是账本。他递过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从三个现场捡来的烟头,每个现场都有这种烟,数量还递增。
粮库三个,油站五个,成衣铺七个。
林远捏着证物袋对着光。
烟头滤嘴上的压痕呈不规则锯齿状,像是长期叼烟的人习惯性用后槽牙磨的。
他想起昨夜南区粮库起火前,阿明说看到个穿蓝布工装的身影闪进仓库,当时只当是普通纵火犯,现在看来——
挑衅。他把证物袋递给阿强,指腹蹭过袋上凝结的晨露,七根,和三年前雷洛清理异己时,每个目标现场留下的烟头数一样。
阿强瞳孔一缩。
三年前雷洛扫平九龙城寨,每个被灭门的帮派据点门口,都摆着七根总督牌雪茄。
这是江湖规矩里最狠的羞辱:你连给我点烟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抽剩下的。
调所有据点近三天的监控。林远起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阿强怀里的资料哗啦作响,重点查后勤部门——能摸清粮库、油站、成衣铺弱点的,不是普通小贼。
阿强应了声,转身要走,又被林远叫住:让阿俊把近三个月的后勤人员名单整理出来,特别注意新入职的。他望着远处仍在冒烟的粮库,喉结动了动,雷洛旧部要是想安钉子,肯定挑最不显眼的位置。
两个钟头后,阿俊抱着一摞账本冲进指挥部。
他西装前襟沾着咖啡渍,查出来了!他抽出一张入职表拍在桌上,阿华,三个月前从新界来的,说是给米行送过十年货,可我打给元朗米商协会问过,根本没这个人。
林远盯着表格上的照片。
那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年男人,国字脸,左眉尾有道浅疤,混在后勤堆里根本认不出来。
他指尖敲了敲入职时间栏——正好是雷洛流亡海外后第三个月,安排财务审计会,把所有后勤负责人叫过来。
阿俊眼睛一亮:您是要引蛇出洞?
他既然能混进来,肯定对审计流程有防备。林远摸出怀表,秒针刚跳过九点,你就说总部要查近半年的物料损耗,让他们带账本现场核对。他转向阿强,你带四个人守在厕所和后门,等他动就截住。
上午十点,会议室里坐了七八个后勤主管。
阿华坐在最末排,阿俊站在投影仪前,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众人:各位都是老江湖,我就直说了——上个月仓库少了二十箱炸药,谁能解释清楚?
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阿华的喉结上下滚动,突然起身:我...我去趟厕所。他刚摸到门把手,门就被撞开。
阿强倚在门框上,指节捏得咔咔响:阿华哥,急什么?
林远坐在对面,把证物袋推过去:红双喜,七根,雷洛当年的规矩。他抽出根烟点燃,火星在阿华惊恐的瞳孔里跳动,说吧,谁让你干的?
是...是豹哥。阿华突然哭出声,鼻涕混着眼泪滴在烟头袋上,他说雷洛探长当年对我们有恩,现在林先生抢了探长的位置,我们得替探长出口气!他颤抖着抽出手帕擦脸,帕子角绣着朵褪色的蓝莲花——和雷洛旧部暗号一模一样。
林远的指节抵着下巴,烟雾从指缝里钻出来。
三年前他跟着雷洛扫街时,见过阿豹。
那是雷洛最狠的手下,替雷洛背过三条人命,后来雷洛为保自己,把他推进了警队黑锅名单。
他还说什么?林远的声音像浸在冰里。
明...明天午夜,要炸总部仓库区。阿华的牙齿打战,他说仓库区守卫都调去主防线了,让我摸清巡逻路线
够了。林远掐灭烟头。
他起身时,阴影笼罩住阿华,你该庆幸没把炸弹点着。
阿强押着阿华离开时,林远望着墙上的地图。
仓库区标着醒目的红圈,旁边是主防线的蓝笔标记。
他摸出怀表,秒针正指向十二。
阿俊。他转身时眼里闪着冷光,去财务室,把这三个月的物料损耗单改改——就说仓库多了二十箱炸药。
阿俊推了推眼镜,突然笑了:明白,我这就去造个假账本。
林远走到窗边,望着楼下阿强正给手下布置任务。
风卷着几片碎纸飞过,他想起昨夜在屋顶看到的血色车尾灯。
雷洛的时代早该结束了,可总有人不肯醒。
通知所有暗桩。他对着空气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明天午夜,仓库区见。
楼下传来阿强的呼喝声,有人开始往卡车上搬木箱。
林远望着那些印着面粉的箱子,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摸出怀表,秒针走得更急了。
今夜的风,该变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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