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油麻地码头泛着湿冷的潮气,林远蹲在卸货区的铁桶后,听着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他摸了摸内袋的平安扣,母亲用蓝线绣的但行好事还带着体温——这是他每次涉险前必做的仪式。
豪哥说要做足戏码。三小时前在跛豪的烟馆里,阿强捏着指节咔咔响,您放心,我下手有分寸。此刻那道粗犷的身影正从码头另一侧晃过来,军靴碾过碎石子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林远扯松领口,故意把警徽别针露在外头——当然,是假的。
他知道新冒头的青虎帮最恨警队安插的眼线,这枚伪造的徽章能让他显得更像条送上门的肥羊。
操!
哪来的条子?阿强的大嗓门炸响时,林远刚好转身。
对方手里的钢管带着风声扫来,他侧身避开,却故意踉跄着撞翻了旁边的鱼筐。
腐臭的海鱼滚了一地,他弯腰去捡时,眼角瞥见两个黑影从集装箱后面闪出来——是青虎帮的人。
老子是油麻地警署的!林远扯着嗓子喊,反手推了阿强一把,敢动老子?
雷探长知道了扒了你们的皮!这话像根刺,阿强的钢管立刻砸在他肩头,疼得他倒抽冷气,却还硬撑着挥拳:你们他妈知道周正平周督察吗?
老子是他线人——
周督察?其中一个青虎帮成员眼睛突然亮了。
林远心里一紧,他本想提雷洛的名号,没想到周正平这三个字更管用。
那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其中一个用刀背敲了敲林远后颈:带回去,让豹哥审。
被推进面包车时,林远偷偷数了数——除了阿强和那两个小喽啰,还有三个人坐在前排,腰间鼓鼓囊囊的是枪套。
青虎帮的装备比跛豪说的更精良,这可不是普通的黑帮火并能养出来的阵仗。
据点是间废弃的纺织厂,霉味混着机油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林远被按在铁椅子上,头顶的灯泡忽明忽暗,照出墙上斑驳的地图——油麻地、尖沙咀、中环,红笔圈了七八个重点区域,其中半岛酒店的位置被画了个双重圆圈。
他心脏猛跳——前晚刚和跛豪提到周正平要在半岛酒店见台湾买家,难道青虎帮的大计划和这个有关?
兄弟,抽根烟?看守是个左脸有道刀疤的年轻人,刀疤从眉骨贯到下颌,却戴着副黑框眼镜,显得有些滑稽。
他扔了根皱巴巴的红双喜过来,林远接住时故意抖了抖手:谢...谢哥。
刀疤嗤笑一声,搬了个破木凳坐在对面:看你刚才挺能咋呼,现在怂了?
哥,我真不是条子。林远缩着肩膀,手指把烟卷搓得发皱,那警徽是我捡的,想着能吓唬吓唬小混混...谁知道碰着您几位爷了。他偷瞄刀疤的手腕,那里有个青虎刺青,爪子下还纹着忠字——和跛豪手下的义字不同,青虎帮更强调服从。
刀疤的警惕性松了些,掏出火柴给林远点烟:你刚才提周督察?
认识?
林远被烟呛得咳嗽,趁机观察对方的表情:周督察的司机是我表舅,我帮他送过两次礼...都是些茶叶、药材啥的。他压低声音,前儿还听表舅说,周督察要在半岛酒店见个台湾来的老板,说是谈什么...谈进出口生意?
刀疤的瞳孔微微收缩,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大腿——这是听到关键信息时的习惯性动作,林远在陈志超的审讯课上学过。
他立刻补了句:哥,我就是个跑腿的,真没别的心思。
您要放了我,我请您去皇后大道喝花酒?
刀疤没接话,起身检查了下门锁,回来时压低了声音:青虎帮的规矩,打听太多的人活不过三天。
不过...你要是真能帮上忙,豹哥说不定赏你口饭吃。他指了指墙上的地图,我们老大要做笔大买卖,到时候整个香港的货路都得改姓青。
林远心里一沉,表面却堆出傻笑:哥,我就一混子,能帮啥忙?
少装蒜。刀疤突然拍了下桌子,眼镜滑到鼻尖,周督察的线人,能不知道警队的布防?他从怀里摸出张照片,是周正平在警署门口的背影,我们老大说了,要周督察的命。
林远的后颈冒起冷汗。
他想起前晚陈志超翻档案时的话——周正平的父亲是总商会元老,若周正平出事,警队和商界都会地震,青虎帮这是要掀翻整个香港的格局!
哥,我真不知道...他话没说完,突然捂住肚子蜷成一团,额头瞬间渗出冷汗,疼...疼死我了...我有胃病,药...药在裤兜
刀疤皱着眉后退两步:少来这套!
真的!林远疼得直打滚,铁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我妈...我妈留的药...求你...求你...他眼角瞥见墙角的监控摄像头闪了闪红光,知道必须加快动作。
刀疤骂骂咧咧地蹲下来,刚摸到他裤兜,林远突然剧烈呕吐,秽物溅在刀疤的皮鞋上。
刀疤骂着跳开,林远趁机从袖管里摸出预先藏好的纸条——用米汤写的密信,只有淋了碘酒才显字——快速塞进砖缝里。
操!刀疤抓起旁边的水管冲鞋,老子去叫医生,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门砰地关上后,林远松了口气。
但他刚直起腰,就听见走廊传来皮靴声——比刀疤的脚步声重,带着金属扣环的碰撞。
他迅速躺回地上,假装疼得说胡话,眼角余光看见门被推开。
进来的是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个子不高,却像块压舱石似的沉。
他盯着林远看了三秒,突然蹲下来,指尖捏住林远的下巴:胃病?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我弟弟也有胃病,疼起来会咬舌头。
林远心里一凉——他刚才为了装疼,故意用后槽牙咬着腮帮,却忘了真正的胃病患者会本能地咬舌头。
男人的拇指按在他后颈的穴位上,疼得他差点叫出声。
把他弄醒。男人对门外说。
两个喽啰冲进来,冷水兜头浇下。
林远剧烈咳嗽着抬头,看见男人从怀里抽出把短刀,刀刃在灯泡下泛着冷光:我叫雷耀,青虎帮的执法队队长。他用刀尖挑起林远的衣领,说,谁派你来的?
林远的心跳快得要冲出喉咙。
他望着雷耀身后墙上的挂钟——凌晨五点十七分,阿强应该已经按计划在纺织厂外制造动静了。
但此刻雷耀的刀尖正抵着他的喉结,只要稍微用力,这具年轻的身体就会像被刺破的气球般干瘪。
雷...雷耀哥?他突然笑了,血水从嘴角溢出来,您这刀真亮,比我表舅给周督察送的那把瑞士军刀还亮。他故意把瑞士军刀四个字咬得很重——那是周正平上周收受贿赂的证物,陈志超刚告诉他的情报。
雷耀的刀尖顿了顿。
林远知道自己赌对了——青虎帮要对付周正平,必然调查过他的喜好。
他继续说:周督察那把刀,刀鞘上刻着中正俩字,是台湾来的老板送的...您说巧不巧?
雷耀的眼神变了。
林远能感觉到他手里的力道松了些,趁机补了句:我就是个想混口饭吃的,要是能给青虎帮办事...
闭嘴。雷耀突然起身,短刀咔地收回刀鞘,带他去洗干净,我要亲自审。
门再次关上时,林远听见雷耀对喽啰说:去查查周督察的瑞士军刀。他摸了摸内袋的平安扣,潮湿的蓝线贴在皮肤上,像母亲的手在轻拍。
刚才藏在砖缝里的纸条,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上面用米汤写着:青虎目标周正平,半岛酒店,幕后有台湾势力。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远望着墙上摇晃的灯影,突然想起陈志超教过的话:在黑帮窝里,最危险的不是刀,是他们突然对你产生兴趣。此刻雷耀的兴趣,像团烧得正旺的火,而他是块被投进去的炭——要么烧成灰,要么炼出钢。
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雷耀的影子笼罩下来。
林远迎上他的目光,露出个带血的笑:雷耀哥,我还没说周督察最爱喝什么茶呢。
雷耀的手指在刀鞘上敲了两下,那节奏像极了摩斯密码里的危险。
林远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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