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总部的会议室，林远推门进来时，阿杰正弯腰替他调整椅垫，指节在椅背上叩了两下——这是确认桌面文件位置的暗号。
今天加一项议程。林远落座时，钢笔帽在笔记本上轻敲，接班人选拔机制。
会议室里响起杯盏轻碰的脆响。
我不是要找一个像我的人。林远翻开面前的文件夹，纸页摩擦声像刀锋划过水面，是要找一个比我更强的。他的目光扫过阿涛发红的衣领，扫过阿强攥皱的打火机，最后停在老陈推眼镜的手上——这是他观察二十年的习惯，看一个人如何藏起慌乱。
阿涛最先反应过来，用手帕擦着水渍笑：您这是要退居二线？
退居二线？林远把文件夹推到长桌中央，封皮上联盟代际传承计划几个字压得众人喉头发紧，当年雷洛被跛豪反杀时，他的手下还在争谁能捡他的金表。
我们要的不是捡表的，是能给整座钟表换芯的。
阿杰在林远右侧记下重点，笔尖突然顿住——他听见老板喉间极轻的叹息，像深夜抽完最后一支烟时的气音。
训练营的模拟谈判室里，阿星正俯身替受伤的商会代表调整颈托。
单向玻璃后，林远捏着望远镜，镜筒压得眼眶发酸。
三天前他让人在模拟场景里埋了定时炸弹：谈判桌下的爆炸物倒计时，对面黑帮代表突然掏枪，还有商会代表突发心脏病——现在看来，阿星先处理伤员的选择，比拆弹更让他心跳加速。
停！教官拍响铜锣，阿星，解释你的优先级。
阿星摘下橡胶手套，指节因为长时间按压止血点泛白：炸弹倒计时十五分钟，拆弹需要十分钟；枪里没子弹，保险没开；但心脏病人撑不过三分钟。他声音平稳得像计量器，谈判的前提是——人活着。
林远放下望远镜，他摸出怀表，秒针在3的位置重重跳了一下——和当年他在雷洛手下第一次独立行动时，秒针停的位置分毫不差。
深夜的资料室，林远安排的压力测试在凌晨两点启动：他的私人助理阿亮不小心碰倒文件盒，泛黄的纸页散了一地。
阿星弯腰去捡时，一张1992年联盟叛徒审讯记录赫然在目，照片上的男人眉目和他有七分相似。
他的后颈瞬间沁出冷汗，指尖捏着纸页的边角，林远山三个字——那是他从未听过的父亲全名。
资料室的空调突然轰鸣，冷风灌进领口，他打了个寒颤，却没像测试脚本里写的那样偷偷藏起文件。
林先生。阿星推开办公室门时，林远正在看监控回放。
年轻人把文件拍在桌上，纸张边缘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这是假的。
怎么说？林远转动钢笔，笔尖在心理素质一栏画了个圈。
1992年3月17日，联盟在尖沙咀的仓库失火。阿星的喉结动了动，我爸那天在医院陪我妈生我，护士站有登记。他突然笑了，露出虎牙，再说了，您要查我家世，早查八遍了。
林远的钢笔啪地掉在桌上。
他望着阿星发红的眼尾——这孩子刚才肯定在楼梯间哭过，却偏要把眼泪憋成刺向他的刀。
谈判当天，阿星端着功夫茶，第一泡洗茶的水溅在会长手背，他弯腰道歉时说：当年我爷爷在茶楼跑堂，说过茶烫人心不烫。
林远靠在真皮沙发里，看着阿星用半懂不懂的茶道术语，把原本要价三千万的码头经营权谈到两千万。
会长突然拍桌：你小子跟林先生学的？
跟林先生学的是规矩。阿星擦着茶海，跟我爸学的是——他顿了顿，看向林远，人心。
林远的指节在沙发扶手上敲出轻响。
当年他在雷洛身边学的是怎么用枪，在跛豪那里学的是怎么用钱，可阿星学的是怎么让人愿意把后背交给他。
深夜的办公室，林远对着阿星的考核报告抽烟。
最后一页夹着张照片：模拟谈判结束时，阿星蹲在地上帮伤员系松掉的鞋带。
照片背面是阿涛的批注：他让敌人变成了需要被保护的人。
也许你真的可以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林远对着空气说，烟灰簌簌落在接班人三个字上。
窗外，联盟的霓虹招牌在雨雾里晕开暖光，旗杆上的旗帜被风卷起又落下，像在跟谁打招呼。
阿杰推门进来时，林远正把报告锁进保险柜。有封匿名信。阿杰递过牛皮纸信封，封口处没贴邮票，放在您办公桌的抽屉夹层里。
林远捏着信封，触感像极了二十年前雷洛派人送来的最后通牒。
他没拆，只是把信压在台灯下，暖黄的光透过纸背，映出里面几行模糊的字迹。
窗外的雨下大了，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有人在敲摩斯密码。
林远望着那封信，突然想起阿星今天系鞋带时的动作——他弯腰的角度，刚好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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