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隔着玻璃幕墙望着刘副司长拍桌子,茶水也洒落在文件上。
阿明捏着匿名信的手微微发抖,信纸上李兆基三个字——这是今天第二封指向调查组内部的举报信,邮戳却来自不同区域。
阿明。林远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浸了水的棉絮,陈司长要调你去协助整理举报材料。他瞥见阿明瞳孔骤缩,分明想说这是陷阱,却只重重点头,西装袖口蹭过玻璃时带起一道白痕。
门被推开时,穿制服的调查员探进半张脸:阿明哥,陈司长让您去资料室。阿明把信塞进内袋,临出门前回头看了林远一眼,那眼神像被暴雨打湿的火柴,明明灭灭。
林远摸出根烟夹在指缝,没点。
玻璃上倒映着他的影子,眉峰紧拧成刀,这副模样让刚进门的阿亮顿了顿脚。查到了。阿亮推了推眼镜,镜片在顶灯下闪过冷光,匿名信的信纸是联盟情报科去年淘汰的型号,油墨配方只有前半年入职的人接触过。他把平板电脑转过来,屏幕上是监控截图:穿灰色连帽衫的男人在尖沙咀邮筒前缩着脖子,帽檐压得极低,但右耳后那颗朱砂痣格外显眼。
阿康。林远的指节在桌面敲了两下,记忆翻涌——三个月前也是这颗痣,在办公室门口递给他封警告信,说有人要动联盟。
当时他没追,现在倒自己送上门了。
阿亮的喉结动了动:需要...
不急。林远打断他,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划过阿康的侧脸,让阿信今晚去北角,他住的唐楼后巷有个通风管道,三楼上的防盗网松了。阿亮瞬间明白,掏出手机发消息,键盘声在寂静里格外清脆。
三日后的监听室泛着幽蓝的荧光,阿信缩在转椅里啃叉烧包,塑料盒上沾着油渍。老大,来了。他按下播放键,电流杂音里混着咳嗽声,接着是阿康沙哑的嗓音:陈先生,假枪的事......
照做。另一道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像生锈的齿轮,下周三晚八点,湾仔码头,林远的车。
林远的指尖在桌面叩出规律的节奏,目光扫过墙上的时间轴——明天是联盟季度会议,后天阿华要接受《东方日报》专访,下周三......他突然笑了,弧度极浅,像刀锋划过水面。
会议室里,阿柔抱着笔记本站在最前排,最近大家压力大,她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丝绸,可以说说最担心的事。坐在角落的阿勇砰地拍桌子:老子担心被廉政公署当靶子!他脖子上的金链子晃得人眼花,却在对上林远的目光时蔫了下去。
林远站起来,椅背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响。谁愿意站出来,我都会记住。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钉子钉进松木板,记住今天递过来的手,也记住缩在阴影里的眼。
沉默像块浸了水的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最先动的是阿涛,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戳出个洞:我支持。接着是阿武,他摸了摸腰间的枪套,闷声说:跟老大。阿杰把合同往桌上一摔,封皮拍得震天响:和胜和的兄弟还等着分账呢!
窗外的蝉鸣突然炸响,林远望着陆续举手的中层——这些人里有三个上周还在和阿彪喝花酒,现在倒比谁都积极。
他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圈,圈里写着陈先生,圈外密密麻麻标着人名,笔尖戳得纸页发皱。
阿华的专访在傍晚播出,电视里她举着平板,蓝色柱状图从205起跳到412起:这是联盟近三年协助警方破获的涉黑案件......茶餐厅里的食客放下碗筷,卖报纸的老伯踮脚看屏幕,连擦桌子的阿婶都停下了手。
阿福的电话几乎同时响起,他夹着烟笑:阿彪那小子说想请我喝茶,谈合作。
深夜的天台风很大,林远的西装外套被吹得猎猎作响。
阿康缩在消防门后,月光照亮他发灰的嘴唇——他没穿外套,单薄的T恤贴在背上,像片被风卷起来的枯叶。
你不是来救我的。林远的声音被风撕碎,又在阿康耳边重新拼合,你是来投靠的。
阿康的手指抠进墙缝,指节发白。
三个月前他递警告信时,林远没追;三天前他寄举报信,林远没抓;现在他站在这里,林远连保镖都没带——这个男人早把他的退路算死了。
陈先生......阿康刚开口就被打断。
他给你钱,还是给你命?林远转身,背对着阿康,我给你第三条路。
风停了一瞬,阿康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摸出兜里的微型录音笔,按下停止键——刚才和陈先生的对话还热着,像块烧红的铁。
林远走到楼梯口时顿住脚,月光在他肩头镀了层银:明天开始,继续当你的独立调查者。
阿康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最终把录音笔塞进内衣口袋。
楼下传来汽车鸣笛,悠长的尾音里,他听见自己说:好。
林远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时,通讯录最顶端是陈先生三个字,备注栏写着:收网倒计时。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