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暗夜,密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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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皮纸边缘的血渍还带着潮腥,林远的指甲几乎要嵌进照片背面的红墨水字迹里。

安全屋的灯泡在头顶晃,投下的影子把照片里小赵的脸割裂成两半——澳门酒店的水晶灯下,他西装笔挺地握着个穿金丝眼镜男人的手,那男人林远认得,是雷洛新收的师爷阿福。

远哥?阿华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担忧。

这个被林远从街头捡回来的小乞丐,此刻正扶着床头坐起来,碗里的稀粥泼了半滩在蓝布被子上。

他平时总爱跟在林远后头笑,此刻眼睛瞪得溜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林远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发抖。

他把照片塞进信封,动作太急,边角刮过拇指指腹,一道血线立刻渗出来。

大刘慌忙掏出手帕要递,被他抬手拦住。去把小赵叫过来。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像块浸了水的石头,还有阿强、阿芳,所有跟过我半年以上的兄弟,十分钟内到顶楼仓库。

大刘应了声,转身时撞翻了墙角的竹椅。

林远没去看,他盯着窗外那扇动过窗帘的窗户,直到大刘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才弯腰捡起阿华掉在地上的瓷碗。烫吗?他问,手指擦过阿华沾着粥的手背。

阿华摇头,却抓住他的手腕:是雷洛的人?

聪明人都爱猜。林远扯出个笑,帮他掖了掖被角,你好好歇着,陈医生说你伤口没长好,别下床。他转身要走,阿华突然拽住他衣角:远哥,要是...要是赵哥真

没有要是。林远打断他,声音里带着股冷硬的笃定。

可当他关上门,那股笃定就像被风吹散的烟。

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脚步次第亮起,他摸出怀表看了眼——七点十七分,小赵平时这个点该在码头跟船老大对账,现在被紧急召来,会是什么表情?

顶楼仓库的铁皮门被大刘提前推开了,穿堂风卷着霉味扑面而来。

林远进去时,阿芳正用袖口擦长条木桌上的灰,见他来,慌忙站直:探长。阿强靠在窗框上抽烟,火光在他脸上明灭,听见动静,把烟头按在窗台上碾灭,火星子溅在他磨破的皮鞋尖上。

最后进门的是小赵。

他推开门时带进来一阵风,吹得墙上的码头分布图哗啦啦响。

林远注意到他西装第二颗纽扣没扣,领带歪在锁骨处——平时最讲究体面的谈判专家,显然是跑着来的。探长。小赵点头,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匿名信,瞳孔微微收缩。

照片里的人,是谁?林远直接问,手指敲了敲信封。

小赵俯下身,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线。阿福。他说,雷洛上个月从台湾挖来的账房先生,擅长做三本账。他抬头时,镜片反着光,遮住了眼神,三天前在澳门,我替探长谈下了葡警的线人,那家伙要见阿福才能确认货单。

我跟阿福握手,是为了让他以为我是雷洛的人。

林远的指节抵着下巴,没说话。

阿强突然嗤笑一声:赵哥好手段,谈个线人还得跟雷洛的狗套近乎?

阿强!阿芳瞪他一眼,又转头看林远,探长,赵哥从来没......

闭嘴。林远喝住她,目光仍锁在小赵脸上。

小赵摘下眼镜,用西装下摆擦镜片:探长要查通话记录?

我跟葡警的马科警长约了三点茶叙,有茶餐厅的收据,还有马科的亲笔信。他从内袋摸出个皱巴巴的信封,推到林远面前,或者让阿强去码头问,我昨天替探长压了批西药,船老大可以作证。

林远没接那封信。

他想起三天前自己确实让小赵去澳门谈葡警的线,也确实提过阿福的名字——雷洛最近在清理手下黑账,阿福是管账的,接触他能摸到雷洛的钱袋子。为什么不提前说?他问。

小赵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刀:探长教过我,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死的人越少。

仓库里安静得能听见铁皮屋顶上麻雀的扑棱声。

阿芳扯了扯阿强的袖子,阿强别过脸去。

林远突然笑了,伸手拍了拍小赵肩膀:去把马科的信给阿强看看,省得他总疑神疑鬼。他转向阿强,你最近总往油麻地跑,是替哪个相好买胭脂?

阿强的脸腾地红了:探长,我那是......

是替我盯着跛豪的人。林远打断他,跛豪最近在码头加了岗,我让阿强去看看是不是雷洛跟他透了风。他扫过众人,这几天,你们谁觉得有人在背后盯梢?

谁收过奇怪的信?

谁的家人突然收到好处?

阿芳捏着衣角:前天我妈买菜,菜贩子多找了五块钱,我妈说那小子手直抖,像被人拿枪指着。

阿强抓了抓后脑勺:我妹说学校门口有个穿黑西装的,问她是不是林探长的亲戚。

小赵突然开口:雷洛在玩敲山震虎。他指尖点了点匿名信,这照片拍得清楚,说明有人跟了我三天。

他不直接杀我,是想让探长疑神疑鬼,自己乱了阵脚。

林远摸出根烟,用怀表盖敲了敲:所以我们要给他点甜头。他划着火柴,火光映得眼尾发红,明天中午,我让阿强去码头放风,说后天凌晨三点,西环仓库有批货要过。他看向阿强,你要说得像真的,最好让跛豪的人听见。

阿强眼睛亮了:探长是要引蛇出洞?

聪明人。林远吐了口烟,谁要是急着把消息传给雷洛,谁就是那根刺。他掐灭烟头,阿芳,你盯着阿强的行踪,别让他真把货单泄露了——我要的是看谁在他背后跟着。

小赵,你继续跟卡尔联系,就说我们的协议不变,货按时到。

那匿名信?阿芳问。

烧了。林远把信封揉成一团,扔进铁皮桶,雷洛想看我们自乱,偏不如他意。

散会时,仓库的铁皮门被海风撞得哐当响。

林远留在最后,看小赵把马科的信拍在阿强胸口,看阿芳拽着阿强的袖子叮嘱别乱跑,看他们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消失在楼梯转角。

他摸出怀表,秒针在4的位置跳得飞快——卡尔说明天晚上八点要见第一批货,现在只剩二十三个小时。

楼下突然传来阿华的喊叫声:远哥!卡尔的人来了!

林远冲下楼时,安全屋的门大敞着。

穿黑西装的男人正把个牛皮纸袋递给阿华,见他来,点头道:卡尔先生说,雷洛今天下午提审了九龙城寨的老九,老九是卡尔的线人。他转身要走,又补了句,雷洛问老九最近跟谁联系过,老九扛了三个钟头,没招。

林远捏紧纸袋,里面是叠照片,拍的是雷洛的车停在警署门口,几个便衣押着老九上刑具。

他的后颈冒起一层冷汗——雷洛察觉了。

阿华,去叫小赵他们回来。他摸出枪检查弹夹,大刘,备车。

窗外的暮色彻底沉了下去,路灯次第亮起,把安全屋的玻璃照得像块血红色的糖。

林远看着照片里老九肿得睁不开的眼睛,突然想起卡尔说过的话:狼要吃肉,狗只能吃屎。现在,雷洛这只老狐狸,终于开始咬他的尾巴了。

他把照片塞进怀里,抬头时,看见对面楼上那扇动过窗帘的窗户,此刻亮着灯,一个影子晃过玻璃——像极了雷洛常戴的那顶礼帽。

探长!小赵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阿强和阿芳到了!

林远摸了摸怀表,表盖内侧刻着林远,1949,是他刚来这个世界时在当铺买的。

现在,秒针正指向12。

会议室。他说,声音像块淬了冰的铁,十分钟,我要知道所有人的位置。

窗外的海风卷着咸湿的气息灌进来,吹得桌上的照片哗啦啦响。

其中一张飘到地上,照片里老九的嘴角淌着血,却对着镜头扯出个笑——那是只有他们这种在刀尖上舔血的人才能懂的暗号:雷洛,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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