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回到据点时,衣服也已湿透。
他扯下染血的衣服,金表的碎玻璃还扎在掌心。
阿刚捂着肋下的刀伤瘫在木椅上,刀疤从眉骨扯到下颌,此刻却咧着嘴笑:远哥,刚才彼得那孙子被火烧得跟烤乳猪似的,雷洛的装甲车轮子都被咱们卸了——
闭嘴。林远的声音像浸了冰碴,他扯过药棉按在伤口上,疼得太阳穴突突跳。
老周从里屋掀帘进来,眼镜片上蒙着层雾气,怀里抱着个铁皮盒子,刚收到线报,彼得没进医院,被雷洛的人连夜接走了。
铁皮盒咔嗒打开,里面是张模糊的照片——彼得半张脸焦黑,左眼蒙着纱布,正被两个穿黑西装的人架进红漆轿车。
林远的拇指碾过照片边缘,指腹蹭到彼得没被烧着的右耳,那里有颗黄豆大的红痣——三年前在码头,就是这只耳朵贴在他后颈,说雷洛说要给新人留个记号。
他没死。林远把照片拍在桌上,木桌发出闷响,雷洛留着这把刀,就是要捅咱们软肋。
老周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我查过,雷洛在油麻地有处秘密营地,平时只派两个哨兵守着。
彼得受了伤,肯定在那儿养着。他摸出张皱巴巴的地图,用铅笔圈了个红圈,今晚子时,月黑头,适合动手。
林远盯着地图上的红圈看了半刻,忽然扯过阿刚的砍刀。
刀面映出他左眼角的疤,那道疤在跳,像根烧红的针。阿刚、小孙、阿九。他点了三个人,跟我去。
老周,你守着电台,要是两小时没消息——
炸了咱们的密道。老周接得利落,手指在铁皮盒上敲了敲,我懂。
子时的风裹着海腥味。
林远蹲在巷口的墙根,阿刚把砍刀别在腰后,刀柄上的红绳被他攥得发皱:远哥,我数过了,哨兵每半小时换一班,现在刚走了一个。
林远摸出块碎镜片,贴着墙缝照过去——营地的铁门挂着拇指粗的铁链,两个哨兵倚着墙抽烟,火星子一明一灭。
他冲阿刚使了个眼色,阿刚猫着腰溜过去。
谁?哨兵的声音像破锣。
林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见阿刚蹲在阴影里学了声猫叫。
哨兵骂骂咧咧吐了口痰:操,野猫。
铁链哗啦一声落地。
林远带着人鱼贯而入,营地的砖地泛着冷光,几间灰瓦屋像蹲在暗处的野兽。
小孙拽了拽他的衣角,手指往最西边的仓库指——门檐下结着蛛网,锁孔里塞着半截稻草,明显少有人来。
撬。林远摸出根铁丝。
阿九的匕首尖刚碰到锁头,咔的一声轻响,锁簧弹开的瞬间,霉味混着火药味扑了满脸。
仓库里堆着木箱,最上面的标贴被撕了一半,隐约能看见比利时、M1910的字样。
林远撬开个箱子,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亮了整箱的驳壳枪,枪管擦得发亮,像一排黑沉沉的眼睛。
阿刚倒抽口冷气:远哥,这够咱们装备一个连——
嘘!林远突然抬手。
东边传来皮靴碾过碎石的声响,哒、哒、哒,像敲在人心脏上。
他瞥见仓库角落的油桶,反手推了阿刚一把:撞翻油桶!
油桶轰地倒地,深褐色的煤油顺着砖缝蔓延。
哨兵的吆喝声炸响:什么人?林远拽着小孙往仓库后跑,阿九断后,随手扔出颗石子砸在窗台上。
追兵的手电筒光扫过来时,他们已经猫进了夹道。
夹道的墙根长着青苔,滑得人直打晃。
阿刚的伤处被蹭到,闷哼了一声。
林远的太阳穴突突跳,忽然感觉脚下一空——阿刚的脚尖磕到块松动的青石板,石板下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混着潮湿的土腥气。
下去。林远摸出火柴划亮,火光里能看见石阶,雷洛的营地修在老房子地基上,底下肯定有地道。
地道里的霉味更重了,石阶上结着滑溜溜的水苔。
小孙的火柴快燃尽时,前方突然开阔起来。
林远摸出最后一根火柴,火光亮起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金漆的木箱堆成小山,最上面的箱子敞着口,银元滚了一地,在火光里泛着暖黄的光。
还有成捆的美钞,印着富兰克林的头像;翡翠镯子串成串,绿得能滴出水;最里面的玻璃柜里,摆着块雕着九龙的金牌,正是雷洛当年在警队受勋时的物件。
乖乖。阿刚蹲下去捡银元,手指抖得厉害,雷洛这老狐狸,藏了这么多...
收声。林远的声音像块冰,他盯着玻璃柜上的灰尘——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指甲抓出来的。
头顶的通风管道突然传来细碎的响动,像老鼠在啃木头,可林远知道,老鼠不会有这么重的脚步声。
阿刚,守着箱子。林远把驳壳枪上了膛,子弹上膛的咔嗒声在地下室里格外清晰,小孙、阿九,跟我去堵地道口。
他转身时,衣角扫过玻璃柜,柜里的金牌晃了晃,映出他左眼角的疤。
那道疤又开始烫,像有人拿烧红的铁条在刮。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带着股焦糊味——是彼得,他身上的烧伤还没好,伤口化脓的味道混着药味,林远在码头挨刀时闻过这味。
地下室的空气突然变得很稠,像浸了水的棉花。
林远把驳壳枪抵在腰间,能摸到子弹袋里最后三发子弹的轮廓。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和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合上了拍。
通风管道的铁网吱呀响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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