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贴着地窖潮湿的砖墙，怀表在掌心压出红印——那是女儿周岁时他在金铺刻的林念安，此刻金属表面还残留着方才贴在胸口时的体温。
阿坤骂道：把那堆破油桶全掀了！林远要是敢缩在老鼠洞里，老子连地都给你们刨穿！
阿发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带着血泡破裂的嘶嘶声。
林远摸黑握坚他的手腕，发仔，他压低声音，拇指在阿发手背上按了三下——这是他们三天前在油麻地茶餐厅对的暗号，代表冷静，听指令。
阿发的手指微微回握，掌心全是冷汗。
地窖深处传来老鼠窜过的响动，
林远闭了闭眼，回忆仓库平面图在脑海里展开：这是跛豪早年用来囤烟土的老仓库，共有三层，二楼瞭望台正下方是装货口，左侧通风管连通着后巷——方才阿坤的马克沁扫过来时，左边通风管的玻璃碎了，说明那方向的防御最薄弱。
林哥，阿发突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说，我刚才看见，他们搬了两箱炸药在楼梯口。
林远的瞳孔在黑暗里缩了缩。
阿坤这是要困死他们——断了退路，再用炸药逼出来。
他摸向腰间的勃朗宁，子弹只剩五发，手雷刚才用了两颗，现在只剩一颗。
怀表的指针在月光裂缝里走动，滴答声像倒计时。
头顶的脚步声停在窖口正上方。这儿有块破布！是阿坤手下大傻的嗓门，带着点发颤的兴奋，坤哥！
在这儿——
林远的后背瞬间绷直。
他猛地拽过阿发压在身侧，另一只手握住手雷保险栓。
大傻的手电筒光已经透过破布的缝隙漏进来，昏黄光斑里能看见阿发额角的血正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啪嗒、啪嗒。
慢着！阿坤的声音突然拔高，皮靴声噔噔下了两级台阶，大傻你他妈脑子塞粪了？
林远能这么容易被你找着？光斑剧烈晃动，显然阿坤扇了大傻一巴掌，去右边煤堆！
那孙子最会声东击西！
脚步声渐远。
林远松开攥着阿发的手，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衣领。
他摸出怀表，借着月光看见女儿的名字被自己的指纹蹭得发亮——念安，爸爸得活着回去给你过八岁生日。
发仔，他的声音像淬了钢，你记得后巷的排水渠吗？阿发点头，伤口扯得他倒抽冷气。等会儿我引开他们，你顺着通风管爬出去，林远把勃朗宁塞进阿发手里，这枪给你，子弹上膛，听见三声哨响就往二楼瞭望台扔燃烧弹——我在仓库后面见过你们藏的那箱。
那你呢？阿发的声音发哑。
林远拍了拍腰间最后那颗手雷：我去会会坤哥。
仓库二楼的风比楼下更烈，阿坤裹紧黑风衣，马克沁的枪管还在滋滋冒热气。
他望着楼下七八个手下像无头苍蝇似的乱窜——林远那小子，倒真能熬。
正想着，后巷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
右边！右边有动静！大傻的吆喝声炸响。
阿坤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他抄起马克沁就要往下冲，余光却瞥见左侧通风管的阴影里有个身影闪了闪——是林远！
那小子猫着腰往二楼装货口挪，后背的枪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操你妈！阿坤端起机枪就要扫，可手指刚扣扳机就反应过来——马克沁换弹夹需要十秒，这是林远算准的空当！
他把机枪往地上一摔，抄起腰间的短管猎枪冲下楼梯。
装货口的铁皮门哐当一声被撞开时，林远正贴着墙站。
阿坤的影子先扑过来，带着股酒气和血腥气。
林远侧身躲过挥来的猎枪，反手掐住对方手腕，膝盖狠狠顶向阿坤的肋下——这招是陈志超教的，专破持械者的下盘。
阿坤闷哼一声，猎枪当啷掉在地上。
他仗着块头大，反手卡住林远脖子往墙上撞。
林远的后脑勺磕在砖头上，眼前冒金星，却死死攥住阿坤手腕往怀里带，另一只手摸出怀里的钢笔——那是阿霞送的，金属笔帽磨得发亮。
你以为你能翻了天？阿坤的脸近在咫尺，金牙几乎要戳到林远鼻尖，雷洛都得给我坤哥面子——
林远猛地用钢笔尖扎进阿坤手背。
鲜血溅在两人脸上，阿坤吃痛松开手。
林远趁机矮身，用肩膀撞向对方腹部，把人顶到装货口的栏杆上。
阿坤的后背撞上铁栏杆的瞬间，林远摸到了他后腰的匕首。
雷洛？林远喘着粗气，匕首抵在阿坤喉结上，他现在在澳门赌钱，可没工夫管你的破事。
阿坤的冷汗顺着下巴滴在林远手背上。
他望着楼下突然亮起的火光——是燃烧弹炸了，自己的手下正抱着脑袋往门外跑。你...你早就算好了？
林远没说话。
他反手用匕首挑开阿坤的皮带，把人结结实实地绑在栏杆上。
楼下传来阿发的吆喝：林哥！
他们撑不住了！
发仔！林远探出身子大喊，带弟兄们封了前门！
剩下的跟我来！
战斗结束时，仓库的灯重新亮了。
林远踩着满地弹壳走向二楼，阿坤还在栏杆上挣扎，嘴里骂骂咧咧。
林远摸出怀表擦了擦，转头对身后的阿发说：把他押去警署，找老陈审，别让雷洛的人碰。
林哥！仓库角落突然传来喊叫声。
阿伟从地下室钻出来，脸上沾着灰，手里举着台黑色笔记本电脑，您看这个！
林远接过电脑，屏幕上的文档还亮着。
最上面一行标题刺得他眼睛发疼——黑鹰集团Q3货物清单，下面跟着一串加密的交易记录和电话号码。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表边缘，目光扫过雷洛探长几个字出现在供货方栏里。
通知所有人，他合上电脑，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一小时后，码头仓库集合。
月光从破碎的窗户照进来，在黑鹰两个字上投下一片阴影。
林远望着那片阴影，突然想起三天前在跛豪赌场听见的传闻——有人说香港的黑幕之上，还盖着更大的黑幕。
此刻他终于明白，今天这场仗，不过是掀开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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