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的门被猛地推开，撞得门铃发出一声刺耳的抗议。何小乐头也不抬，“还没开始营——“
“何小乐！你他妈电话是摆设吗？“一个穿着皮夹克的高大男人大步跨进店里，靴子在地板上敲出不容忽视的声响。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老子给你打了八个电话！“
何小乐手里的咖啡勺当啷掉在桌上，“陈默？“
“不然呢？你还有别的十年不见的死党？“陈默把背包往吧台一扔，金属链条哗啦作响。他比何小乐记忆中更壮实了，下巴上的胡茬修剪得很有型，左耳上的钻石耳钉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何小乐绕过吧台，两人用力拥抱了一下。陈默身上还是那股熟悉的古龙水混着烟草的味道，只是多了几分成熟的气息。
“什么时候回国的？“何小乐给他倒了杯冰水，“不是说要再待两年吗？“
“昨天刚下飞机。“陈默一口气喝完水，喉结上下滚动，“柏林那破地方待够了。倒是你——“他环顾四周，“开咖啡店？认真的？何大钢琴家沦落至此？“
何小乐的笑容僵了一瞬，“挺好的，自由。“
陈默眯起眼睛，正要说什么，门铃又响了。小白抱着一个大纸箱，用后背顶开门倒退着进来，“大叔！快看我淘到什么宝贝了！二手市场的绝版——“
她转过身，纸箱上的“黑胶唱片“几个字正好对着陈默。三个人面面相觑，空气突然安静。
“呃...“小白眨眨眼，“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正好相反。“陈默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当年迷倒整个音乐系的虎牙，“介绍一下？“
何小乐清了清嗓子，“小白，这是陈默，我大学同学。陈默，这是白晓，店里的...驻唱歌手。“
“驻唱歌手？“陈默挑眉，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挺会玩啊何小乐。“
小白把纸箱放在吧台上，大方地伸出手，“你好，他们都叫我小白。“
陈默握住她的手，却转向何小乐，“她多大？成年了吗？你小子——“
“二十二！“小白抽回手，翻了个白眼，“而且大叔只是教我弹钢琴而已。“
“钢琴？“陈默的表情变得古怪，“何小乐，你弹钢琴了？“
何小乐感到一阵燥热爬上后颈，“就...教点基础的。“
陈默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咖啡杯都在轻颤，“操，老子在柏林给你发了五年信息让你碰钢琴，你他妈理都不理。现在为了个小姑娘——“
“陈默。“何小乐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行行行。“陈默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却凑到小白面前，“小妹妹，你知道你面前这位'大叔'是谁吗？“
小白歪着头，“咖啡店老板？“
“哈！“陈默拍了下大腿，“他可是——“
“陈默！“何小乐声音提高了八度，“够了。“
空气瞬间凝固。小白看看何小乐紧绷的侧脸，又看看陈默戏谑的表情，突然抱起纸箱，“我去后面整理唱片。“她快步走向储藏室，但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大叔，你从来没说过你会弹钢琴。“
门关上后，陈默吹了声口哨，“哇哦，你连这个都没告诉她？何小乐，你到底在玩什么角色扮演？“
“不是你想的那样。“何小乐揉着太阳穴，“她父亲刚去世不久，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拯救迷途少女？“陈默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还是...你在她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何小乐没有回答。储藏室里传来唱片轻轻碰撞的声音，像某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听着，兄弟。“陈默压低声音，“我不是来搅局的。但你不能一直这样——把自己锁在过去，假装何小乐这个人从来没存在过。“
“我现在很好。“何小乐固执地说。
“好个屁！“陈默一拳捶在吧台上，“你当年可是——“
储藏室的门突然打开，小白端着两杯咖啡走出来，“呃...我想你们可能需要这个。“她把其中一杯推给陈默，“尝尝？大叔特调，加了肉桂粉。“
陈默接过杯子，两人的手指短暂相触。小白突然皱眉，“等等...陈默？那个先锋音乐制作人陈默？《城市边缘》是你做的？“
陈默差点被咖啡呛到，“你知道我？“
“当然！“小白的眼睛亮起来，“你那首《雨巷》的编曲绝了！我去年还去柏林想听你的现场，结果票秒空！“
何小乐看着瞬间热络起来的两人，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陈默还是那个陈默，走到哪都能成为焦点。而他...只是“大叔“。
“所以，“陈默啜着咖啡，眼睛却盯着何小乐，“小白同学，你知道你家'大叔'其实——“
“陈默。“何小乐的声音冷了下来，“别太过分。“
小白来回看着两人，突然恍然大悟，“噢！我懂了！你们是...那种关系？“她做了个暧昧的手势。
“什么？不！“两人异口同声地否认。
陈默大笑起来，“老天，何小乐，这姑娘比你有趣多了。“他转向小白，“听着，kid，我和你家大叔是纯友谊。不过...“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他确实有些小秘密没告诉你。“
小白歪着头看何小乐，眼神像只好奇的猫，“比如？“
何小乐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陈默的出现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把他精心维持的平静生活搅得天翻地覆。他深吸一口气，“小白，今天钢琴课取消吧。我和陈默有些...旧事要聊。“
小白的表情瞬间黯淡下来，但很快又挂上笑容，“没问题！正好我要去排练新歌。“她拿起背包，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对了陈默老师，能加个微信吗？我有些编曲问题想请教。“
陈默挑眉看向何小乐，后者面无表情。他咧嘴一笑，“当然，kid。“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小白冲何小乐挥挥手，“大叔，晚上见。“
门铃清脆地响起又归于平静。咖啡店里只剩下两个老友和一段沉重的沉默。
“她很有天赋。“陈默突然说，“那种...未经雕琢的灵气。让我想起当年的你。“
何小乐擦着已经干净的咖啡杯，“别把她扯进来。“
“扯进什么？“陈默逼近一步，“何小乐，十年了，你还要躲多久？你父亲的事不是你的错！“
杯子从何小乐手中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你什么都不知道。“他声音嘶哑。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陈默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折叠的纸条，“上个月整理柏林公寓时发现的，夹在你当年寄给我的明信片里。“
何小乐展开纸条，是他父亲的笔迹：
「小陈，拜托你多照顾小乐。那孩子把一切都怪在自己身上。音乐是他的生命，别让他放弃。——何建国」
纸条边缘有淡淡的水渍，像是被泪水晕染过。何小乐的手指微微发抖，那些他以为已经埋葬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毕业音乐会前夕，他和父亲大吵一架，指责父亲从不尊重他的音乐梦想；他负气取消演出，当晚父亲突发心脏病；医院走廊里，医生摇着头说“太晚了“；钢琴上积满的灰尘...
“他来找过我。“陈默轻声说，“音乐会前一周，你父亲专程来学校找我。他说...他为你骄傲，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何小乐死死攥着纸条，指节发白。十年了，他第一次允许自己想起父亲眼角的皱纹，想起小时候父亲熬夜陪他练琴时打的哈欠，想起每次演出后观众席上那个永远第一个站起来鼓掌的身影。
“那架钢琴...“陈默看向角落，“是他留给你的最后礼物，对吗？“
何小乐点点头，喉咙紧得说不出话。
“弹点什么吧。“陈默把手搭在他肩上，“就当...为了那姑娘。她看你的眼神，就像当年你看音乐的眼神。“
何小乐走向钢琴，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十年来的第一次，他不是在教小白基础和弦，而是为自己而弹。当《梦中的婚礼》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储藏室的门轻轻开了一条缝——小白蹲在那里，捂着嘴，眼泪无声地滑落。
窗外，初夏的阳光正好，一片银杏叶随风飘落在窗台上，像一页等待被阅读的信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