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调酒吧的霓虹灯在雨夜中格外醒目，红色与蓝色的光晕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流淌。何小乐站在后台休息室，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大腿，模拟着钢琴键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墙壁，他能听到前面舞台上正在表演的乐队，以及观众时而爆发的掌声。
“大叔！“小白突然冲进休息室，她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眼睛瞪得大大的，“林...林悦来了！就在前排！还有几个看起来像评委的人跟她在一起！“
何小乐转过身，小白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高腰裤，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脖子上贴着的银杏叶纹身在舞台灯光下若隐若现。她看起来既年轻又脆弱，手指不停地绞着衬衫下摆。
“呼吸，“何小乐按住她的肩膀，“记得我说过的吗？音乐不是比赛。“
“可她...她是专业的小提琴手，我...我只是...“
“白晓。“何小乐罕见地叫了她的全名，“看着我。“
小白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不安的光芒。
“你的声音里有她永远无法拥有的东西——你的故事，你的真实。“何小乐轻轻整理了一下她的衣领，“今晚，只需要唱给一个人听。“
“谁？“
“你自己。“何小乐微笑，“或者...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唱给我。“
小白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她突然抓住何小乐的手，“大叔，如果我今天唱得好...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
“现在不能说。“小白咬了咬下唇，“等结束后...好吗？“
陈默推门而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五分钟后上场！何小乐，你的钢琴已经调好了。“他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挑眉道：“需要我给你们一点私人时间吗？“
小白迅速抽回手，脸更红了，“我...我去补个妆！“她飞快地跑出了休息室。
陈默吹了声口哨，“兄弟，你完了。你看着她的眼神，就像——“
“像什么？“何小乐皱眉。
“像看着一首你愿意用一生去演奏的曲子。“陈默拍拍他的肩，“别搞砸了。“
主持人宣布他们的名字时，何小乐感到一阵熟悉的战栗爬上脊背——那是他十年前每次登台前都会有的感觉。舞台灯光刺眼，他眯起眼睛，看到前排坐着的林悦，她穿着优雅的黑色连衣裙，正和旁边的人低声交谈。
何小乐深吸一口气，走向舞台左侧的三角钢琴。当他的手指触碰琴键时，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了他。这架钢琴比他父亲的斯坦威差远了，但此刻，它就是他全部的世界。
小白站在麦克风前，背挺得笔直。当灯光暗下来，只留下一束追光打在她身上时，何小乐看到了她微微颤抖的手指。他弹了一个柔和的C大调和弦，像是一个无声的鼓励。
小白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然后，她闭上眼睛，开始歌唱。
《银杏叶落下时》的前奏缓缓流淌，何小乐的钢琴如同温柔的潮水，托起小白清澈的嗓音。当唱到“如果时间是一架老钢琴，我愿做你琴键上的指纹“时，小白的眼睛睁开了，直直地看向何小乐，目光中有某种他无法解读的情绪。
陈默的鼓点适时加入，为这首民谣增添了意想不到的层次。何小乐感到音乐流过他的身体，像是一股温暖的电流。十年了，他第一次在舞台上感受到这种纯粹的快乐——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为了音乐本身。
副歌部分，小白的声音突然变得更有力量，她不再看观众，而是完全沉浸在音乐中：
“在每一个黑白分明的日子里，
奏响我们未完的乐章。
如果遗忘是生命的休止符，
记忆就是最倔强的回响。“
何小乐的钢琴与小白的歌声交织在一起，他仿佛看到了父亲坐在观众席上，微笑着点头。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感充盈着他的胸膛，手指在琴键上飞舞，弹奏着一段即兴的华彩乐章——这是排练时没有的，灵感如泉水般自然涌出。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酒吧里一片寂静。然后，掌声如雷般爆发。小白站在舞台中央，胸口剧烈起伏，眼中闪烁着泪光。何小乐站起身，与陈默一起走向她，三人手拉手向观众鞠躬。
下台时，何小乐注意到林悦的表情——惊讶，困惑，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情绪。她站起身，似乎想走过来，但被涌向后台的观众挡住了。
休息室里，小白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蹦跳着，“我们成功了！你们听到掌声了吗？“她突然抱住何小乐，“大叔，你的钢琴太棒了！那段即兴...天啊！“
何小乐僵在原地，小白的拥抱温暖而有力，她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快得像只受惊的小鹿。他小心翼翼地回抱了一下，立刻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柑橘香气。
陈默咳嗽了一声，“我去看看评分。“他冲何小乐挤挤眼，迅速溜出了休息室。
小白松开手，但依然站得很近，近到何小乐能数清她睫毛的数量。“大叔，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吗？“
何小乐点点头，心跳突然加速。
“我想...“小白深吸一口气，“我想看看你父亲的钢琴。你昨晚去了，对吗？我听到了...陈默老师告诉我你终于又弹那架斯坦威了。“
何小乐惊讶地挑眉，“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站在门外听了两个小时。“小白坦白道，脸颊泛起红晕，“那是我听过最美的音乐...尤其是那首《梦中的婚礼》...“
何小乐感到胸口一阵温暖，“你...站在雨里听了两个小时？“
“嗯。“小白低下头，“我本来想敲门，但...那音乐太私人了，像是你在和你父亲对话...“
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林悦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杯香槟。“恭喜，演出很...特别。“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能借一步说话吗，小乐？“
小白立刻后退一步，“我...我去找陈默老师。“她快步走出休息室，但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何小乐一眼，那眼神让他想起森林里警惕的小鹿。
林悦关上门，靠在墙上，“所以...这就是你放弃音乐十年的原因？为了当个小女生的音乐老师？“
何小乐皱眉，“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林悦走近一步，“何小乐，茱莉亚最年轻的钢琴天才，现在在酒吧给一个业余歌手伴奏？“
“她比你想象的更有天赋。“何小乐冷冷地说。
“天赋？“林悦轻笑一声，“她连基本的气息控制都——“
“够了。“何小乐打断她，“音乐不是技术比赛，林悦。它是...灵魂的语言。“
林悦愣住了，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你变了。“她轻声说，“十年前，你比任何人都追求完美，比任何人都...“
“比任何人都冷酷？“何小乐苦笑，“是的，我变了。多亏了那个'小女生'，她让我记起了音乐最初的意义。“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是陈默激动的声音：“我们赢了！最佳原创歌曲！“
休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小白冲了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张支票，“大叔！我们...哦。“她看到林悦，立刻刹住脚步。
林悦优雅地整理了一下头发，“恭喜。“她走向门口，在和小白擦肩而过时低声说了什么，让女孩的脸色瞬间变白。
“她说什么？“何小乐立刻问道。
小白摇摇头，强颜欢笑，“没什么...我们赢了！五千元奖金！“她举起支票，但眼中的光彩已经黯淡了几分。
陈默探头进来，“颁奖仪式五分钟后开始，你们准备好了吗？“
何小乐还想追问，但小白已经转身走向门口，“我去补个妆。“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怎么回事？“陈默皱眉，“刚才还高兴得像个孩子。“
何小乐看向林悦离去的方向，胸口涌起一股无名火。“我去找她谈谈。“
“谁？小白还是林悦？“陈默拦住他，“兄弟，现在不是时候。先把颁奖礼应付过去，好吗？“
颁奖台上，小白站在何小乐和陈默中间，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但何小乐能感觉到她的僵硬。当主持人把奖杯递给她时，她的手微微发抖。
“谢谢...谢谢所有人。“小白的致辞简短得近乎敷衍，“特别是何老师...没有他，我不会相信音乐可以这么...真实。“
回程的出租车上，陈默坐在副驾驶，刻意给后座的何小乐和小白留出空间。小白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一言不发。
“小白...“何小乐轻声开口。
“我没事。“小白打断他，声音平静得不自然，“只是累了。“她转过头，对他笑了笑，但那笑容没有到达眼底，“明天...还能去看你父亲的钢琴吗？“
何小乐点点头，“随时欢迎。“
车停在小白公寓楼下，她匆匆道别，几乎是逃跑般地冲进了楼道。何小乐望着她的背影，胸口泛起一阵钝痛。
“她会没事的。“陈默拍拍他的肩，“那姑娘比你想象的坚强。“
何小乐拿出手机，翻出林悦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许久，最终还是锁上了屏幕。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楚。
而此刻，他最想见的人，是那个脖子上贴着银杏叶纹身、歌声如同清晨第一缕阳光的女孩。他想告诉她，无论林悦说了什么，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她的音乐，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