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调酒吧原创音乐之夜的前一天，静默咖啡店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仓库里，陈默的鼓点如雷鸣般炸响，小白抱着吉他，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但眼睛依然亮得惊人。
“再来一遍！“陈默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副歌部分的和声还不够稳！“
何小乐的指尖在电子钢琴上飞舞，汗水顺着太阳穴滑落。他们已经连续排练了六个小时，《银杏叶落下时》的每一个音符都已经刻进肌肉记忆里。但陈默这个完美主义者依然不满意。
“休息一下吧。“何小乐看向小白，她正揉着左手按弦的指尖，那里已经磨出了水泡。“小白的嗓子需要保护。“
陈默看了看手表，叹了口气，“行吧，休息半小时。我去买点喝的。“他冲小白眨眨眼，“别偷懒啊，kid。“
等陈默离开，小白立刻瘫坐在地上，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天啊，陈默老师太可怕了...我现在连喝水都感觉喉咙在冒烟。“
何小乐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蜂蜜柠檬水递给她，“慢慢喝，别说话。“
小白乖乖点头，小口啜饮着饮料。午后的阳光透过仓库的小窗洒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今天扎了个高马尾，露出纤细的脖颈，上面贴着一片小小的银杏叶纹身贴纸——是昨天何小乐无意中提到喜欢银杏后，她偷偷去贴的。
“手指怎么样？“何小乐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托起她的左手。
“没事...“小白想抽回手，却被何小乐握住了手腕。
四个指尖都红肿着，食指的水泡已经破了，露出粉色的嫩肉。何小乐皱眉，从医药箱里取出消毒棉和创可贴。
“忍着点。“他小心地为她清理伤口，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珍贵的乐器。
小白咬着下唇，眼睛湿漉漉的。“大叔...你以前演出前也会这么紧张吗？“
何小乐的手停顿了一下，“第一次独奏会前，我吐了三次。“
“真的？“小白瞪大眼睛，“你可是茱莉亚的天才学生！“
“天才也会害怕。“何小乐贴上最后一片创可贴，“我父亲说，恐惧是尊重舞台的表现。“
“你父亲...“小白犹豫了一下，“他听过你正式演出吗？“
何小乐的目光飘向远处，“只有一次。大学入学考试。“他轻轻摩挲着小白手指上的创可贴，“那天我弹错了三个音，下来后哭得像个孩子。他却说...那是他听过最动人的演奏。“
小白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颤动，“为什么？“
“因为...“何小乐的声音几乎是一种耳语，“他说真正打动人心的不是完美的技巧，而是音乐里的真实情感。“
仓库门突然被推开，陈默拎着一袋饮料大步走进来，“聊什么呢这么严肃？“他狐疑地看着两人迅速分开的手。
“音乐。“小白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指，“陈默老师，再来一遍吧！这次我一定行！“
陈默挑眉看向何小乐，“你给她灌什么迷魂汤了？“
何小乐只是微笑，走向钢琴，“准备好，从第二段主歌开始。“
音乐再次响起，这一次，小白的歌声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像是某种被唤醒的勇气。何小乐的钢琴也不再只是伴奏，而是与她的声音交织、对话，仿佛两股溪流终于汇入同一条河道。
排练结束时已是黄昏。陈默满意地拍拍手，“不错，明天保持这个状态，我们有机会拿奖。“
“真的吗？“小白兴奋地跳起来，不小心碰到了受伤的手指，“嗷！“
“别得意忘形。“陈默揉了揉她的头发，“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中午在这里集合，做最后彩排。“
送走陈默后，何小乐开始整理乐谱。小白蹲在一旁帮忙，突然问道：“大叔，你前女友...会来看比赛吗？“
何小乐的手停在半空，“不知道。“
“她...很厉害吧？茱莉亚毕业，乐团首席...“小白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这种业余的...“
“小白。“何小乐放下乐谱，认真地看着她，“音乐不是用来比较的。你的声音...很特别，有一种林悦永远无法拥有的东西。“
“什么？“
“真实。“何小乐轻声说，“你唱的是你的生命，你的伤痛，你的快乐。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复制的。“
小白的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亮，像是盛满了星光。“大叔...“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明天...如果我唱砸了...“
“你不会。“何小乐坚定地说，“我相信你。“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小白眼中某种隐藏的闸门。她突然扑进何小乐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谢谢你...谢谢你教我弹琴，谢谢你让我相信...我还可以唱歌...“
何小乐僵在原地，双手悬在半空，不知该放在哪里。小白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柑橘香气，她的心跳透过薄薄的T恤传来，快得像一只受惊的小鸟。慢慢地，他的手落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
“回家休息吧，明天很重要。“
小白抬起头，鼻尖微微发红，“大叔...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为什么...你十年不碰钢琴？“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是因为...你父亲吗？“
仓库突然安静下来，连窗外的风声都似乎停止了。何小乐感到胸口一阵刺痛，像是旧伤被重新撕开。但奇怪的是，这种疼痛不再像从前那样令人窒息。
“他...在我最重要的一场演出前去世。“何小乐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没能见他最后一面...因为我在练琴。“
小白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他们之间的地板上。“所以你...惩罚自己再也不弹琴？“
何小乐没有回答，但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大叔...“小白握住他的手，“你父亲...他一定更希望听到你的琴声，而不是永远的沉默。“
何小乐想起父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的话：“音乐是你的灵魂，小乐，别让它沉默。“十年了，他第一次允许自己去感受这句话的全部重量。
“回家吧。“他轻声说，却没有松开小白的手，“我送你。“
夜色已深，街道两旁的银杏树在风中沙沙作响。小白走在何小乐身边，两人的手臂偶尔相碰，像是一种无言的默契。
“大叔，你看！“小白突然指着天空，“流星！“
何小乐抬头，只看到一片漆黑的夜空。“哪里？“
“刚刚划过！“小白兴奋地跳起来，“我许了个愿！“
“什么愿？“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小白神秘地眨眨眼，“但跟你有关。“
何小乐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路灯下，小白的侧脸镀着一层柔和的金光，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还挂着那个熟悉的、略带狡黠的微笑。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孩不知何时已经走进了他精心构筑的围墙，在他荒芜已久的内心种下了绿色的希望。
“到了。“小白在一栋老式公寓楼前停下，“谢谢你送我。“她犹豫了一下，突然踮起脚尖，在何小乐脸颊上轻轻一吻，“晚安，大叔。明天见。“
何小乐站在原地，看着小白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他抬手触碰被亲过的地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柑橘香气的温度。一片银杏叶飘落在肩头，他轻轻捏起它，对着路灯看了许久，最后小心地放进了衬衫口袋。
回家的路上，何小乐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陈默的信息：
「兄弟，你完了。你看那姑娘的眼神，就像当年你看钢琴的眼神。」
何小乐没有回复。他站在自己公寓楼下，抬头望着满天繁星，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他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父亲的老房子，那里有他十年未曾碰过的三角钢琴。
明天就是比赛了，而他，终于准备好再次为某人弹奏。不是为了掌声，不是为了荣誉，只是为了那个有着琥珀色眼睛的女孩，和她说过的那个不能说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