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练结束已是深夜十一点。何小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电子钢琴的键盘上留下了几道汗湿的指印。小白的原创歌曲《银杏叶落下时》已经初具雏形，陈默的鼓点给这首温柔的民谣注入了意想不到的活力。
“再来一遍副歌部分。“陈默调整着军鼓的松紧度，“小白的和声可以再高一点，何小乐的钢琴在第二段主歌进来时再轻柔些。“
小白瘫坐在一堆靠垫上，头发因为汗水黏在额头上，“陈默老师，你是魔鬼吗？这已经是第十二遍了。“
“专业音乐人都是魔鬼。“陈默咧嘴一笑，转向何小乐，“对吧，何大钢琴家？“
何小乐没有接话，他的目光落在小白汗湿的T恤上。她今天穿了一件印着“Born to Sing“字样的黑色T恤，领口因为排练时的激烈动作有些歪斜，露出锁骨上一小块蝴蝶形状的胎记。
“大叔？“小白歪着头看他，“你累了吗？“
“啊？不...“何小乐慌忙移开视线，“只是在想...副歌的转调可以再调整一下。“
陈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拍手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小白，帮我收拾下鼓。“
等小白走到仓库另一头，陈默凑到何小乐身边，压低声音：“兄弟，你盯着人家小姑娘看的眼神，可不像在看一个普通学生。“
“胡说什么。“何小乐耳根发热，低头整理琴谱。
“得了吧，“陈默用鼓棒轻敲他的肩膀，“我认识你十五年，你什么时候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
何小乐没有回答。他听见小白在哼唱刚才的旋律，声音清澈得像山间溪流。确实，自从父亲去世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让任何人如此接近自己的世界了。
门铃突然响起，三人都愣住了。这个时间，咖啡店早已打烊。
“我去看看。“何小乐站起身，穿过漆黑的咖啡厅来到门前。透过玻璃，他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门外，路灯照亮她精致的侧脸。
何小乐的呼吸一滞——林悦。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好久不见。“
“小乐。“林悦微微一笑，眼角浮现出几道细纹，却更添成熟魅力。她穿着一件米色风衣，手里拎着一个小提琴盒，“陈默告诉我你在这里。“
何小乐下意识回头，看到陈默和小白站在仓库门口，好奇地望向这边。“你...怎么突然...“
“下周是茱莉亚校友会，我想邀请你一起参加。“林悦的声音轻柔如昔，“毕竟，我们当年可是最被看好的钢琴小提琴二重奏。“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大学时的林悦站在舞台上，小提琴抵在下巴下，与他四目相对时眼中的柔情；毕业前夕的争吵，她指责他把所有时间都给了钢琴；父亲葬礼那天，她站在雨中的身影...
“我现在...不弹钢琴了。“何小乐生硬地说。
“是吗？“林悦挑眉，目光越过他看向角落里的钢琴，“那刚才我听到的是谁在弹？“
小白突然走上前来，手里还拿着一瓶矿泉水，“大叔，这位是...？“
林悦的目光转向小白，上下打量着她年轻的脸庞和随意的穿着，嘴角微微上扬。“你好，我是林悦，小乐的...“她顿了顿，“老朋友。“
“白晓。“小白伸出手，“我是这里的驻唱歌手，何老师在教我钢琴。“
“何老师？“林悦轻笑一声，看向何小乐，“没想到你现在收学生了。“她转向小白，“他教得怎么样？很严厉吧？以前在茱莉亚，他可是出了名的完美主义者。“
小白的表情僵了一下，“还...还好。“
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陈默清了清嗓子，“林悦，来得正好，听听我们的新作品？“他指了指仓库，“我们刚组了个乐队。“
“乐队？“林悦惊讶地看着何小乐，“你？“
何小乐感到一阵烦躁，“只是帮朋友的忙。“
“小乐一直很有才华。“林悦温柔地说，手指不经意地碰了碰他的手臂，“校友会下周六晚上，考虑一下？很多教授都问起你。“
小白突然转身走向吧台，“我去倒水。“
何小乐看着她的背影，胸口莫名发紧。“林悦，我现在...过得很好。校友会就不去了。“
“因为那个女孩？“林悦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她看起来还没大学毕业。“
“不是你想的那样。“何小乐皱眉，“她只是...“
“只是什么？“林悦追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十年不碰钢琴，现在为了一个小姑娘...“
“够了。“何小乐声音冷了下来，“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林悦的表情僵住了。片刻沉默后，她叹了口气，“你还是老样子。“她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放在吧台上，“如果你想聊聊...或者弹琴，我在这座城市有间工作室。“
林悦离开后，咖啡店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沉默。小白在吧台后擦杯子，动作比平时用力许多；陈默假装调试鼓架，眼睛却不时瞟向何小乐。
“所以...“小白终于开口，声音异常轻快，“那是你前女友？“
何小乐点点头，“大学时的事。“
“她很漂亮。“小白把擦好的杯子放回架子上，“小提琴家？“
“茱莉亚音乐学院毕业，现在应该是某乐团的首席。“陈默插嘴，被何小乐瞪了一眼后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
“哇，真厉害。“小白笑了笑，但笑意未达眼底，“你们看起来很配。“
何小乐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注意到小白的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腕上的皮绳——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我们...明天再排练吧。“他最终说道，“今天太晚了。“
收拾器材时，何小乐发现小白遗落在钢琴凳上的笔记本。他随手翻开一页，上面写着：
《给不存在的二重奏》
“如果钢琴是沉默的海洋，
小提琴就是掠过的飞鸟，
它们永远相望，
却无法真正拥抱。“
页脚还画了一个小小的哭脸。何小乐轻轻合上笔记本，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
“大叔，“小白突然出现在门口，她已经换上了外套，“我忘了拿...“
她的目光落在何小乐手中的笔记本上，脸刷地红了。“那个...只是随便写的。“
何小乐递还笔记本，“写得很好。“
“真的？“小白接过本子，紧紧抱在胸前，“不会...太幼稚吗？比起专业的小提琴家...“
“音乐没有高低。“何小乐轻声说，“只有真假。“
小白抬起头，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那...我们的音乐是真的吗？“
何小乐没有立即回答。他看向角落里那架老钢琴，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话：真正的音乐来自生活，来自那些让你笑、让你痛、让你无法入睡的瞬间。
“真的。“他最终说道，“非常真实。“
小白的笑容如花绽放，她突然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在何小乐脸颊上轻轻一吻，“晚安，大叔。“然后飞快地跑出门去，留下何小乐站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触碰被亲过的地方。
窗外，一片银杏叶随风飘落，轻轻贴在玻璃上，像一封来自过去的信笺，静静诉说着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