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化不开的深渊,将东郊这座废弃多年的大宅吞噬其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腐朽木料与尘埃的怪味,更深处,则是一缕缕几乎凝为实质的阴冷尸气,刺得人鼻腔发麻。
沈玄策与苏晚照并肩立于斑驳的朱漆大门前,门上的铜环早已锈迹斑斑。
随着沈玄策轻轻一推,那扇沉重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一个垂死的老人在诉说着最后的遗言。
门开的瞬间,一股更为浓郁的尸气扑面而来,阴风如刀,刮得人脸颊生疼。
苏晚照秀眉微蹙,她那双清澈的眸子在月光下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她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在指尖轻弹,银针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
“三日前我验过城西那三具暴毙的尸体,”她的声音清冷,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专业,“他们体表无伤,脏器完好,唯独眉心都印着一道极淡的血咒符。这银针遇咒毒则色变,你看。”
她将银针伸到沈玄策眼前,只见原本光洁的针尖,此刻已经染上了一层淡淡的乌黑。
“死因不明,但与这宅子里的气息,同源。”
沈玄策点了点头,深邃的目光扫过眼前这座死寂的院落。
院中杂草丛生,半人高的荒草在夜风中摇曳,像无数招魂的鬼手。
他掌心一翻,那支通体漆黑、笔锋暗藏金芒的判官笔悄然浮现,笔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微光,将周遭的阴气驱散了几分。
“我来看看它的真面目。”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玄策缓缓闭上双眼。
当他再度睁开时,整个世界都变了颜色。
他那双原本漆黑的瞳孔深处,仿佛有两轮幽暗的漩涡在缓缓转动,正是他身为阴司判官预备役所掌握的独有神通——阴阳眼!
在阴阳眼的注视下,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废弃大宅?
整座宅邸都被一层厚重如实质的血雾笼罩着,粘稠的血色雾气从墙壁、地面、梁柱的每一个缝隙中渗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
而在血雾之中,无数道模糊的红色影子漫无目的地游荡、穿梭,它们形态各异,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面目扭曲,却无一例外地散发着滔天的怨气。
“好重的怨念,这里死过很多人。”沈玄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凝重,“跟紧我,这些怨魂虽然没有神智,但对生人气息极为敏感。”
苏晚照臻首轻点,从随身的药囊中取出一张黄纸符箓,以指尖朱砂迅速画下一个繁复的“隐”字咒,贴在自己身上。
一瞬间,她周身的气息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绝,在那些红影眼中,她与周围的冰冷空气再无分别。
两人一前一后,如两道轻烟,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宅邸深处的主厅。
主厅内空空荡荡,只有几件破败的家具歪倒在地,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连风声都仿佛被隔绝在外。
就在这压抑的寂静中,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那哭声充满了绝望与恐惧,不似活人所发,更像是从九幽地狱深处传来,一丝一缕地钻入耳膜,冰冷、尖锐,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冻结。
“在下面!”沈玄策的目光瞬间锁定在主厅中央的一块青石地板上。
那哭声正是从地底之下传来。
他示意苏晚照退后几步,保持警戒。
苏晚照会意,右手捏着数枚淬了药的银针,左手则扣住了一叠朱砂符,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异变。
沈玄策走到那块青石地板前,屈指一弹,判官笔的笔尖精准地敲击在石板的边缘。
只听“咔”的一声轻响,那块严丝合缝的地板竟然向下翻转,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方形洞口。
一股更为精纯、更为阴寒的尸气混合着血腥味,从洞口中狂涌而出。
那地底传来的哭声,也瞬间变得清晰可闻。
没有丝毫犹豫,沈玄策深吸一口气,身形一矮,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身跃入了那片未知的黑暗之中。
地道并不深,约莫三丈左右。
沈玄策双脚落地,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他稳住身形,阴阳眼早已将地下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这里,竟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地宫!
地宫的墙壁由巨大的青石砌成,上面刻满了各种看不懂的诡异符文。
空气潮湿而冰冷,脚下是湿滑的石板路,一直通往地宫的深处。
而那阵阵哭声的来源,就在前方不远处的一片开阔地带。
沈玄策循声而去,眼前的一幕让他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地宫的中央,赫然是一座由鲜血刻画而成的巨大阵法。
阵法的纹路复杂而邪异,每一条血线都散发着不祥的红光,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在缓缓流动。
而在阵法的正中心,一具枯槁瘦小的身影被数道黑色的能量锁链吊在半空。
那正是失踪多日的王府仆役,老孙头!
此刻的老孙头早已不复人形,他全身的精血仿佛被抽干,皮肤紧紧地贴在骨头上,双眼翻白,面容扭曲,充满了无尽的痛苦。
一根足有尺长的黑色长钉,从他的胸口透体而过,将他死死地钉在阵法中央。
泊泊的黑血正顺着钉子不断滴落,被下方的阵法尽数吸收。
他的口中,正无意识地发出那阵阵阴冷的哭声,哭声之间,还夹杂着含糊不清的低语。
“她……她要回来了……谁也……谁也逃不掉……”
就在沈玄策看清老孙头惨状的瞬间,异变陡生!
“小心!”地道入口处传来苏晚照急切的示警声。
几乎在同一时间,地宫四周的墙壁上,那些原本静止的诡异符文猛然亮起血光!
一滴滴殷红的鲜血从石壁中渗透出来,迅速汇聚、拉长、变形,在短短数息之内,竟化作了数十只身穿红衣、面目狰狞的厉鬼!
这些厉鬼与外面游荡的怨魂截然不同,它们身形凝实,双眼闪烁着嗜血的凶光,怨气冲天,实力至少都在怨灵级别!
“桀——!”
一声尖啸,数十只红衣厉鬼化作一道道血色残影,从四面八方朝着沈玄策猛扑而来,带起阵阵腥风,鬼爪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撕裂!
“东南角!阵法的能量波动在那里最强,是阵眼!”苏晚照清脆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焦急。
她话音未落,一张燃烧着熊熊朱砂火焰的符箓已经从洞口激射而下,如同一颗小型太阳,精准地砸向地宫东南角的墙壁。
符箓爆开,炙热的纯阳之力瞬间将那片区域的几只厉鬼炸得魂飞魄散,也为沈玄策指明了方向。
“做得好!”
沈玄策眼中寒光一闪,不退反进。
面对蜂拥而至的鬼潮,他临危不乱,手中判官笔在空中疾走龙蛇,一个苍劲古朴的“封”字凭空而成。
金光大作!
“封”字迎风而涨,化作一道金色巨网,瞬间将冲在最前方的七八只厉鬼笼罩其中。
那些厉鬼被金光一照,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身形动弹不得,被死死地镇压在原地。
“开阴阳路,鬼差听令!”
沈玄策低喝一声,判官笔在身前一划,一道幽暗的裂隙凭空出现。
两名身穿黑色差服、手持锁链的鬼差从中一步跨出,对着沈玄策躬身行礼。
“去,拦住它们!”
“遵令!”
两名鬼差领命,毫不畏死地迎上了剩余的鬼群,手中的勾魂索链挥舞得虎虎生风,瞬间与数十只厉鬼战作一团,为沈玄策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沈玄策身形如电,脚尖在地面连点,避开纠缠的战团,整个人化作一道笔直的黑线,直冲苏晚照指出的东南角阵眼!
他很清楚,这些厉鬼只是阵法衍生的产物,不破阵眼,它们就会源源不绝!
就在他全力冲刺的瞬间,一道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在他脑海中轰然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镇压怨灵,扫除阴邪,判官功绩大幅提升。】
【职业等级提升——正式判官(一阶)已解锁!】
【新能力开启:判官令。
可消耗功德之力,施展“判官令”,短时间内大幅强化自身及麾下阴差的战斗力。】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瞬间从他体内的判官印记中涌出,流遍四肢百骸!
原本消耗的法力不仅瞬间回满,甚至还暴涨了数倍!
“判官令,敕!”
沈玄策心中默念,双眸金光暴涨。
一道肉眼可见的金色光环以他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
光环过处,那些原本凶悍无比的红衣厉鬼仿佛遇到了天敌克星,纷纷发出恐惧的尖啸,攻势为之一滞。
而那两名正在苦苦支撑的鬼差,身上则瞬间燃起了一层金色的火焰,气势暴涨,手中的锁链变得滚烫赤红,每一次挥出,都能将一只厉鬼抽得魂体溃散!
就是现在!
沈玄策借助判官令带来的瞬间压制,速度再增三分,几乎是眨眼间便冲到了那处阵眼之前。
他看得分明,这里的墙壁上,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不断跳动的黑色心脏!
所有阵法的血色纹路,最终都汇集于此!
“给我破!”
沈玄策一声怒喝,将全身力量灌注于判官笔之上。
笔锋的金芒前所未有的璀璨,他手腕翻飞,在虚空中写下一个龙飞凤舞、杀气凛然的“诛”字!
金色的“诛”字携着煌煌天威,如同一柄斩妖除魔的无上利剑,狠狠地斩向了那颗邪异的黑色心脏!
随着一声仿佛玻璃破碎的脆响,黑色心脏应声爆裂,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水。
遍布整个地宫的血色阵法,也在瞬间光芒黯淡,寸寸断裂,最终彻底熄灭。
那些由阵法衍生的红衣厉鬼,失去了能量来源,也发出一声不甘的哀嚎,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半空中,被黑钉钉住的老孙头,口中的低语和哭嚎戛然而止,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整个地宫,瞬间恢复了死寂。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沈玄策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反而心头一紧,一股更为深沉、更为古老的寒意,从地宫的最深处,缓缓弥漫开来。
那是一种与厉鬼的怨气截然不同的气息,浩瀚、冰冷、充满了岁月的沉重感,仿佛一头沉睡了千年的远古巨兽,正在缓缓睁开它的双眼。
沈玄策的目光越过老孙头的尸体,投向地宫深处那条被黑暗笼罩的幽深通道。
那股令人心悸的威压,正是从通道的尽头传来。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判官笔,迈开脚步,朝着那片未知的黑暗深处,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通道两旁的石壁上,雕刻着模糊的壁画,画着祭祀、战争与朝拜,古老而神秘。
越是深入,那股威压就越是沉重,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山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终于,他走到了通道的尽头。
眼前,是一座比外面更加宏伟的石室。
石室的中央空无一物,唯有那股几乎凝为实质的磅礴阴气与威压,如潮水般从正前方扑面而来,让他全身的皮肤都泛起了鸡皮疙瘩。
沈玄策缓缓抬起头,他的视线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阴冷雾气,落在了石室的最中央。
他的瞳孔,在看清那里的景象时,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在那绝对的中心位置,一座巨大到超乎想象的青铜棺椁,正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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