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又来,草药婆院子门口的那株长的歪歪斜斜的腊梅早已谢了,明黄色拇指大小的花朵不见了身影,取而代之的是纺锤状长着细绒毛的叶子,重重叠叠生机盎然,今夏刚孵化的蜉蝣停驻在叶片,点缀着色彩单调的腊梅树。
清凉晚风带着荷塘的荷花的香甜气味,吹拂在坐在屋檐下的一老一小两人身上。
“咣......噹!噹!”
牛角卦自由落体洒落木板上发出响亮的碰撞声,与之前不同的是执卦者不再是皮叠肉瘦的草药婆,而是面庞稚嫩青涩的荀衡。
荀衡执卦时面色严肃,神情专注,一副老陈慎重的样子,全不似一个七岁的孩童,他如此反复三次,旋即看向草药婆,样子认真的像考试的学生一般略显紧张,语速缓慢道:“师傅,卦象已出。”
“嗯,你说说。”
草药婆两手交握,互相摩擦着手心的老茧,虚起因岁月带走胶原蛋白而下垂的眼皮快要完全挡住瞳孔只剩一丝缝隙的眼睛,等待荀衡的结果。
“此卦是(),结合大牛叔所求之事是,对应五行的,时间应是后日亥时”
话音一落,草药婆轻点头便捡起地上的牛角卦,荀衡知道她又要卜卦验证自己推算的结果了,知趣的静候一旁,认真观摩学习。
一通操作下来,草药婆嘴角越扬越高,挤得眼角的皱纹高都能夹死一只肥胖的苍蝇了,轻快的语气透露此时她的高兴。
“嗯!没错,丝毫不差!明日大牛来我便把这个期会告诉他。”
“呵!你这第三次卜卦便能如此精准,看来你小子有点天赋在身上。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草药婆心情愉悦,起身都比往时要轻快些,杵着自己那根拐杖往屋走里去。
荀衡收拾好牛角卦,放进那个颇有历史痕迹的小木箱,抱起箱子追着草药婆身后进去。
到里屋将小木箱归回原位,他转身来到堂屋对着坐在桌子面前喝水的草药婆说道:“师傅,那我回去了。”
草药婆咕咚一声咽下水朝着他挥了挥手:“嗯!回吧!要是天黑看不见路你就回来拿电筒,我这里有两杆电筒,我有的用,你尽管拿就是。”
“晓得了!”
三步两步,荀衡蹦到院子门口,回头对着屋内扯着嗓子道:“今天月亮亮的很,地上上的青蛙我都看得清清楚楚,用不着电筒,师傅,我走啦!”
灯光下,草药婆穿着棉绸套装的身子看起来更加单薄,手脚像是竹竿穿在布料里,佝偻的背坐起来显得更加弯曲,背后突出的颈椎背椎都在轻薄的棉绸布料上节节分明,像是什么甲壳类的昆虫似得。
啪嗒!
屋檐顶上靠电线吊着的灯泡应声熄灭,堂屋的灯光跑出大门躺在院子里泥巴地上,把大门画的又长又大。
“走吧!走吧......走吧!”
草药婆嘴上不停絮絮叨叨,瘦弱的身子杵着拐棍在堂屋忙碌着关门关灯显得缓慢又急促。最后,里屋灯光一暗,这个本就不热闹的院子彻底归于平静,藏在院子角落青蛙和墙壁缝隙的蟋蟀纷纷出声占领了这片天地。
自荀衡开启鬼眼拜草药婆为师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年,荀衡每天放学回家吃完晚饭做完作业都到草药婆家学习,许是开了天眼的缘故,玄黄之术的东西学习起来非常快,荀衡甚至觉得草药婆教的内容比课本上的东西还要简单,他基本过耳不忙,甚至还能举一反三,将将半年就把草药婆的相关技能基本学了个便。
荀衡超人的记忆和融会贯通的表现让草药婆日渐惊讶,如果她这里是一个小门派的话,荀衡也算是她的首席大弟子,可惜她只是一个神婆,教的是不入流的一些东西,哎...
荀衡拜师一事除了当晚在场的人知道以外,没有再多的人知晓,现在年轻人都是响应国家政策反封建反迷信,谁会让自家孩子去学这些个不入流的东西,村里这些大字不识的爷们儿婆娘都不会做,何况荀季山和柳娘这种有文化的人呢?
拜师一事要是在这个偏僻小山村传开绝对显得特别突兀,会惹来村民们不解,随之而来的就是猜测和怀疑,从而激发村民们的好奇之心,荀衡和草药婆像被放到了聚光灯下面,一言一行都会受到别人有意无意的特别关注,荀衡能看到鬼魂的事情难免不会被发现,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草药婆和荀季山都决定将这件事隐瞒下来。
荀衡和草药婆住在村子这荷塘边,位于村子的西南角,住这边也就他们两户,其余户都住在东北角的山坡上,这偌大的荷花池将他们和村子的聚居点隔开了来。
平时柳娘做了吃食会叫孩子给草药婆送去,俗话讲得好:远亲不如近邻,这两家走的近些也无可厚非,平时来往密集些也没人会注意到,农村生活简单淳朴,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没个急事儿也没人出门,加上荀衡在人前人前不会叫草药婆师傅,这半年来也没人发现不同。
村里人找草药婆看期会,草药婆会让他第二日来拿期会,晚上让荀衡先推算,然后自己在推算一遍,核对后再告诉村民,如今,荀衡推算的期会草药婆都直接告诉村民,不会自己再多此一举重新卜卦。
躺床上,草药婆并未入睡,纹丝不动的身子,轻微起伏的胸腔,要不是时不时眨动的眼皮,谁看来都以为她早已睡去,这辈子过往每日睡前都要在脑袋里面跑马灯似得走一遭,尤其是荀衡这小子的事儿,也算是草药婆现在的心病。
荀衡半年就把草药婆的玄黄之术学了去,草药婆感觉除了经验之外,荀衡已经完全掌握了自己的所有技能,自己没什么再可教的。不!还有一个看家本领:接生。
到底教不教接生这门手艺草药婆心里也没定下决定,现在国家加大基层医疗基础设施建设,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卫生室,村民们的卫生意识也加强,各家各户但凡有点大毛病都往卫生室跑,更何况生孩子这种见血的大事,这几年村里的产妇生孩子的都在医院住院接生。
这个手艺就算荀衡学了去,也不能随意给人接生,如若发生意外不是给这个孩子招惹祸事吗?何况荀衡又是个男孩子,虽说医不避医,但自己这个江湖太医教出来的徒弟得不到国家的认可也就还是个江湖太医。
而且收他为徒的目的就是教授岐黄之术,这接生好像对他也没甚帮助,所以从没给他提过接生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独处的寂寞让她把人生过往都回忆一遭,一想到自己这一辈子的接生经验就要被带进土里,又有些心有不甘。
按照草药婆计划,这些个玄黄之术桀骜难懂,这六岁的孩子大字也识不得几个,这些枯燥的内容够得学上三五几年,自己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感觉大限将至,这孩子能学多少都是他自己的造化,谁知荀衡开挂似的半年学了个干干净净,现在纠结是否教授接生术。
“哎!明日再说吧!”
想不出个结果,草药婆心里无奈叹了一口气,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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