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退回四周前——
罗裕文在一个飘着细雨的清晨,睁开了眼睛。
他恍惚地望着门缝,脑中一片空白,他醒来后的第一个反应是狐疑着为何自己会趴在地上望向门缝。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感到腹中发出强烈的饥饿感。
他在蹲马桶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倒地前发生的种种,想起那如潮似海的虫,令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惊惧感。
他出了厕所,战战兢兢地望着套房内四周,这时候房内一只虫也没有,都上哪儿去了?
他抓着头,百思不得其解,怀疑自己昨晚见到的景像是否只是一场噩梦。
跟着他“啊”了一声,想起了今日和阿琳的电影约会。
他望了望时钟,下午两点,早已超过约定的时间。
他急急忙忙地拨电话给阿琳,但无人接听,他开计算机上网,阿琳也不在在线。
罗裕文懊恼地抓着头,埋怨自己为什么搞砸了这重要的约会,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弥补,只能先以电子邮件和手机简讯为自己的失约道歉。
他腹中那股饥饿感更加强烈,这时间自助餐店大都刚结束午餐营业时间,他便来到一家快餐店。
这时,他发现店员望着自己的神情有些古怪,他猜想是自己昏睡一晚,模样邋遢狼狈所致。他结了帐,端着餐点,找个了空位坐下用餐。
他一面咬着汉堡,一面回想着昨晚的惊恐场面。
自然,无论他绞尽脑汁、想破了头皮,也无法为昨晚的情形想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突然,他觉得汉堡的咀嚼感有些怪异,有些硬硬的渣刺感——
“恶!”他望着手中的汉堡,在那嚼去的缺口部分,有些如同虫子的断肢碎渣,和一些像是翅膀碎片的东西。
他愤怒地嚷嚷了起来,拿着汉堡向店员理论。
店员慌忙鞠躬道歉,且答应替他换上新的餐点,他则是匆匆进入厕所漱口。
他望着厕所镜子中的自己,略呆了呆,以为自己眼花,便将脸凑近镜子前。
他发现自己的两只眼睛红通通的,像是发炎一般,眼角处的微血管甚至有些发紫,顿时明白了为何刚刚店员会一脸狐疑掺杂些许害怕的神情。
此时的他看来确实很不对劲,他的气色十分吓人,除了那双像是严重发炎的眼睛之外,脸上皮肤异常干燥,用手一摸便有许多皮屑落下。
他打开水龙头,先掬水抹了抹脸,然后就着水龙头咕噜噜地漱起了口。
他一想到自己吃下了混着虫子的汉堡,就感到一阵反胃。
他大力地漱口,但很快地发现更大的不对劲。他第三次漱口吐出的水,当中挟带着看起来像是虫肢的小异物,竟然比前两次漱口吐出的异物还要来得多。
他愕然地掬水,喝入口腔,用力漱口,再吐出。
他不停重复这个动作,但他每一次吐出的漱口水里,都有些小翅膀、小断脚之类的东西。
他茫然看着镜子的自己,突然感到左边臼齿和脸颊之间,有个较明显的异物感。
于是他张大了口对着镜子,跟着他发现在那牙齿和脸颊口腔之间,挤了个黑黑的小东西,那东西似乎还微微地动着。
“呃!”罗裕文骇然地将手指伸入口中一抠,抠出了那黑黑的小东西,是只小甲虫。
“这是⋯⋯怎么回事?”他惊恐地又漱了几次口,出了厕所,店员早已恭恭敬敬地端着新餐点和一迭优待券要补偿他。
他却一点心情也没有了,拒绝了快餐店的补偿,快速离去。
走在街上,他觉得除了口里的异物感,身体还微微发痒,那不像是普通的蚊虫叮咬感,而是一种来自皮肉里层的爬搔痒感。
他隔着袖子大力地搔抓自己双臂,他觉得自己像是捏碎了什么东西一般。
但他还没来得及脱外套检查,突然觉得鼻腔一阵剧痒,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头钻扒。
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擤出半截东西在鼻孔外——是一只黑色的蛾。
“哇!”罗裕文惊恐地用手捏着那蛾,将蛾从鼻孔里拉出。那只蛾落在地上,挣扎地振着翅膀想飞。
“我的身体到底怎么了?”他喘着气,觉得全身上下都发出了奇怪的虫爬感觉,在他的外套里、在他的衣裤里。
他终于回到了家,不顾天气极寒,脱了个精光。在他的外套、内衣、长裤,甚至是内裤里都有虫。
有些是给压死了的虫尸,也有仍在爬动的虫。
他觉得头皮发痒,抓了抓头,抓下两只蟑螂。
他奔入浴室,旋开热水。
站在莲蓬头下,任由水流冲着他的脸和身子。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然后见到越来越多的虫自他身上随着水流冲下,在浴缸的排水口前旋转,且渐渐堆积起来。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感和超现实感,他怀疑自己疯了。
无论冲了多久,他的身子却仍然会冲下各式各样的虫子。
他只好关上水龙头,裹着浴巾冲出浴室,缩在角落发抖。
一直到他觉得自己会被冻死,这才爬上了床,用厚棉被裹着自己。
窸窸窣窣的虫爬感又开始了,而且越渐强烈,而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觉得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他胸口爬动,应该是只大蜘蛛。
他一点也不想掀开被子看看情况,事实上,他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试图说服自己其实只是在作梦,他和阿琳的约会或许还没开始,他希望自己能够很快地睡着,然后安然无恙地醒来。
他举起一只手,茫然地望着那只爬满了虫的手。但稀奇的是,那些虫对他毫无威胁性,不会螫他、不会咬他,也不会互相攻击争斗,就像是一群孩子挤在母亲身边。
他就这样渐渐睡着,然后被身上的奇异痒感惊醒,然后再次恐惧茫然地进入梦乡,作的梦也和虫子有关——
他梦见自己在浴缸泡澡,水中漂浮着满满的虫。他自浴缸站起,身上沾黏着无数的虫,接着他跨出浴缸,取了毛巾擦身,擦落一只只虫。
梦中的他来到了镜子前,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和现实中大不相同,皮肤黝黑一些,身材更加壮实,五官和自己毫不相像,而是另一个人。
他见到镜子里那个不像自己的自己在笑,笑得十分开怀,且张开了口。
舌一伸,舌头上伏着一只大蜘蛛,那只蜘蛛爬出他的口,静静伏在脸颊上,就像是一幅立体刺青。
他举起了手,像是欣赏一幅艺术品般地举起了自己的手,在镜子前缓缓地晃动。
跟着,他手上那些甲虫全振动起翅膀,飞了起来,全不是慌乱飞窜,五颜六色的甲虫们在他的手臂周围有规律地盘旋飞绕,随着手的摇晃而改变飞旋方向,像是受过训练的鸽子,更像是一队训练有素的战斗机——
他醒来了。
他发现自己和梦中一样微微举着手,他一直戴着眼镜,他见到自己的手上依然有虫在爬,但是手臂周围有些甲虫飞绕,就和梦里一模一样。
“⋯⋯”他将手举得更高,以为自己仍在梦中,他迷糊之中学着梦里那个不像自己的自己,转动手臂,看着那些虫。
就这么看着看着,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可以控制那些虫的行动——他望着手腕上一只体型较大、颜色漂亮的大金龟子,他想见它在空中飞,那金龟子便真的飞了起来;
他又想要瞧瞧攀在手肘附近一只大蜻蜓的飞姿,那蜻蜓便抖抖翅膀,也加入空中飞绕盘旋的队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