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他察觉到身后传来淡淡的古怪气息,他回头,循着那气息找去,发现气息来自于洗手台上方那个老旧的沐浴镜柜。
他打开柜门,里头是坐着一只长发娃娃。
“不好意思,打扰了。”夜路关上柜门。
夜路无计可施,只好脱下裤子,坐上马桶拉起屎来,一面思索着脱身办法。
他这一蹲就蹲了数十分钟,安娜也不来催,他在里头坐得烦了,终于穿上裤子,步出厕所。
他见到安娜站在窗边,窗边还架着一只天文望远镜,窗上的报纸被揭开了一角。
安娜透过望远镜向外望着。
夜路走到安娜身后,见到她弯着腰,专注看着望远镜,长发垂落,露出小截雪白颈子。
他抓了抓头,心想,要是趁机朝安娜后脑狠狠掼上一拳,不晓得能不能将她打昏。
但他很快否定这念头,他知道安娜的身手远超过昼之光的小枫,实战经验更远胜奕翰,偷袭成功的机率近乎于零。
“看来,我得先自我介绍,我叫『夜路』,漫漫长夜的『夜』,路遥知马力的『力』。哎呀不对,是路遥知马力的『路』——”
夜路讲到这里,顿了顿,见安娜并不理他,连头都不回,只好自己干笑两声做做效果。
夜路继续说:“我是个作家,偶尔兼职客串个接案中间人。你知道的,我们这种接案人,往往身不由己,接到什么案子,专心去做就是了,上头有什么恩恩怨怨,都是他们的事,接案人跟接案人之间,或是接案人跟中间人,未必是敌对立场,说不定还能做好朋友,彼此合作,有钱大家赚呐。”
“嗯。”安娜终于应了一声,从窗边抓起一只黑发娃娃,在它耳边呢喃讲了些话,便让它攀在望远镜上,继续看着目标。
之后几步走到放置食物的地方,提了袋食物走向夜路,拿出一包零食抛向他,夜路伸手接了;
安娜随后又抛来一罐罐装芦笋汁,她抛得颇快,夜路没能接稳,让铝罐砸到额头,痛得捂着额头蹲了下来,揉了好半晌,这才捡起那掉在地上的芦笋汁,开了罐,咕噜噜喝了好几口。
“你比我想象中还弱。”安娜摇摇头,来到夜路面前,盘腿坐下,也开了零食和饮料,随口吃着,说:“我发现,我挂在你脖子上的『附身娃娃』有点多余。”
“多余就拿下来啊。”夜路揉着头也在安娜面前坐下,说:“不过我不得不提醒你,小看一个深藏不露的中间人,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是是是——”安娜哈哈大笑。
“你不会不知道日落圈的危险,动辄打杀、腥风血雨,我们都是在刀子口上混饭吃,中间人肩负着无数重要案子,甚至可说比接案人更加重要,如果没有真本事,很难混得下去!”夜路冷笑说,揭开一包洋芋片,抓了一大把塞进嘴里乱嚼一通,再灌一大口芦笋汁,继续嚼。
“也不一定,像你就混得不错。”安娜笑着说:“只会一招蚂蚁搔痒,就可以四处招摇撞骗,还能跟百年狐魔合作接案子做。”
“啊!”夜路瞪大眼睛,他在日落圈子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没想到会被安娜摸清底细,他只好说:“那只是我最没用的一招,至于其他必杀技、大绝招、杀手痍、压箱宝,我又怎么会随便施展呢?”
“随便你,你高兴就好,我『请』你来,主要有两个目的:第一,我有些事情要问你;第二,有点事要请你帮忙。”
“好啊,你尽管问。”夜路吃光一包洋芋片,又开了一包。
“你住在夏又离家里,我想你应该很了解他。据我所知,夏又离的身体里住着一只狐魔,我想知道更具体的情形,例如那只狐魔的力量、会的招式,夏又离手掌上的钉魂针的情形,全部,我都要知道。”安娜这么说。
“好⋯⋯但其实我搬去他家没也没几天,大部分时间我都被松狮魔关在结界里,我跟夏又离兄其实没那么熟,虫人的案子是我和他第一次合作。据我所知,安娜小姐应该也接手虫人的案子。不如,我们聊聊虫人这件案子吧,说不定可以合作哟。”夜路提议。
“虫人的事我自有法子,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安娜冷笑两声。
夜路莫可奈何,只好把他所知道关于夏又离的一切,尽量讲给安娜听,事实上他知道的也不多,就是黑摩组之战,以及天希和夏又离的实际相处情形。
“夏又离在黑摩组的事情经过,我大致上知道。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的委托人就是四指的鬼眼强,他曾经亲眼见过狐魔的厉害,应该也担心狐魔主动找上门,所以委托我调查夏又离。他仍然想得到狐魔的力量,但又怕灵能者协会拿夏又离当饵来捕捉他,所以才委托我对夏又离下手。”安娜这么说。
“至于虫人,这事闹得很僵,跟昼之光有关。昼之光最近杀红了眼,四指那批人不想跟他们玉石俱焚,所以委托我暗中调查失踪的魔虫卵,或是逮着那些被魔虫寄生的人。”安娜继续说。
“听起来还满危险的,不过你一派轻松,是因为你也接昼之光的案子,跟昼之光的人也有点交情,所以有恃无恐,是吧。”夜路问。
“是啊。”安娜嘿嘿一笑,毫不掩饰。“要是真被昼之光逮着,大不了打一架,打不过,就乖乖把魔虫卵交出来,顶多是把订金退给四指,当作做了白工。”
“嗯,失败了没太大损失,成功了就捞一大笔,还满划算的。”夜路点点头,又问:“那你要我做的事是什么?”他这么说,跟着低着头看了颈上的娃娃一眼,问:“该不会,你想拿我当人质,引诱夏又离兄来救我,跌入你设计的天罗地网里?”
“对。”安娜呼了口烟,笑了笑。
夜路摇着头说:“我只能说,行不通。第一,我跟夏又离并不是太熟,他没必要为了我冒险;第二,他身体里的狐魔穷凶极恶,不久之前挑了整个黑摩组,你既然知道这件事,也该知道,既然连黑摩组布下那么夸张的鬼杀阵都奈何不了那只狐魔,单凭你一个人临时布置的小陷阱,怎么能成功?”
“我当然另有准备,况且,你的作用不只是诱敌人质。必要时,也能当成人肉盾牌,狐魔打我,我就打你。”安娜笑着说。
“⋯⋯”夜路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摇头叹息:“这不是我所知道的长发安娜的为人。我心目中的安娜小姐,美丽大方、正直善良,绝不会这么行事。”
“错了。”安娜哈哈大笑。“真正的安娜,见利忘义、见钱眼开、不择手段、心狠手辣,而且还是个老烟枪。怎么,有没有很失望⋯⋯”
安娜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突然那窗边望远镜上的娃娃嘎嘎叫唤起来。安娜赶忙起身,来到窗边仔细观望着望远镜。
夜路好奇地跟上,他见地上还有一只单筒望远镜,便捡了起来,凑上旁边一处报纸破损处。远远望去,在半山腰一处矮坡有间铁皮屋,附近枝叶茂盛。
夜路调整望远镜倍率,将视野拉远,离这儿少说有数百公尺远。
“什么意思?我不懂,你要骗夏又离到那铁皮屋里?你在里面布下结界?这不是昼之光的贱招吗?怎么你也用这招?”夜路回头问。
“我懒得解释。”安娜专注看着望远镜。
夜路也继续观望,他再将望远镜倍率调高,将视野拉回铁皮屋,突然见到那铁皮屋门边有人影晃动,人影走了出来。
那人西装笔挺,面容青苍,从口袋里取出一副墨镜戴上。
他那露出西装外套外的左手,模样极其古怪,就像是各式各样的昆虫前肢拼装组凑而成的一只手——
是罗裕文。
“虫人!”夜路惊慌嚷嚷。跟着,他又见到虫人身后跟着走出一个女人——阿琳。
阿琳脸色惨白,像是受惊过度,她身上穿着白色礼服,怯怯地跟在罗裕文身后。
“他要出门?”安娜皱了皱眉,呢喃自语:“不知道要去哪,最好晚上乖乖回家。”
“我懂了!”夜路大喊:“这两件案子的对手都远比你厉害,所以你故意设计两虎相斗,让狐魔和虫人自相残杀,然后你才现身,坐收渔翁之利!”
安娜微微一笑,神情有些自豪。
原来昨天下午商场一战,安娜是刻意留下背包,那本记事本的内文半真半假,夏又离的住家数据当然也是额外加注上去的,又故意扭曲了她和夏又离、奕翰等人的关系,让罗裕文误以为有个组织要对他展开猎杀,因此先下手为强,直接杀进夏又离家,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安娜本计划在昨晚,就要让他们打得你死我活,然后出面收拾残局。然而她并不知道,夏又离家里多了只强悍的松狮魔。
没有实战经验的罗裕文,难以抵抗松狮魔和天希的双重攻击,很快地负伤败逃。
因此安娜趁着夏又离外出、松狮魔离去后,绑了夜路,要再次设计狐魔大战虫人的戏码,好坐收渔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