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利瓦伊仁低头看了看相机屏幕,屏幕中拍下的场景,和他肉眼所见,又有些不同。
相机屏幕上的仓库场景十分明亮,那是尚未失效的止战区结界,里头的仓库模样惨烈许多,桌椅倾倒碎裂,四处都是血迹,各种颜色的血迹,还有些碎裂的断肢残骸。
“这个止战区是老戚他们几个合力搞出来的结界,现在毁损得差不多了,进不去了,但其实里头的模样跟实际的仓库差不了多少。”阿宏站在门边,犹自解释着,他还不知利瓦伊仁已经从相机屏幕里见到止战区里头的惨状。
“当时,那个拿伞的进来,说没两句就动手了,虎霸第一个被打死,那家伙伞里头有一个好凶的魔,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恐怖的东西,我不晓得他们为什么要找我们麻烦⋯⋯”
阿宏悲戚地说:“我们之中除了虎霸脾气比较鲁直之外,其他人平常行事都很低调,大家都是在地乡亲,生前、死后,都一个样子,老戚、虎霸他们这两年开始修炼魔体,但平常也没惹是生非⋯⋯”
利瓦伊仁点点头,日落世界里的鬼和魔,乃至于异能者,并非个个都有巨大野心或是巨大抱负,日落圈子里许多在地的小团体,就像是常人世界中的公园老人泡茶嗑牙聚会,或是里民活动中心那样悠闲随性,平时会遭遇到的纷争,顶多就是在一些不长眼的小恶鬼、骚动灵闹事,小团体中较有地位的游魂或半魔会出面调停,或是动手教训。
像竹头鬼子这种等级的大魔莫名其妙找上门来乱杀,这可是一般的小鬼小魔绝难想象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事。
“嗯⋯⋯”利瓦伊仁点点头,一面取出手持摄影机,拍摄仓库和阿宏讲话时的模样,他得记录整件事情的经过。
他想了想,又问:“我们收到的消息,那个叫作阿鬼的家伙,在袭击你们的止战区之前,另外还攻击了其他止战区,好像也都在宜兰,你们没收到消息吗?”
阿宏眼神空洞,摇摇头说:“那天,那个拿伞的自己这么说,我们才知道这件事,后来我跟奇哥曾四处打听,也没有打听到消息,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吹牛还是说真的。”
“真的⋯⋯是真的⋯⋯”奇哥躲在阿宏身后,颤抖地说:“那个拿伞的好厉害,他可能比穆大姐还要厉害⋯⋯这么厉害的家伙,杀光两、三个止战区的人,也没什么稀奇。”奇哥死了十多年,生前在这港区做小生意,死后仍在这港区和一些游魂鬼魔们生活在一块儿,大家都是街坊旧识,口语习惯上仍把自己和朋友称呼作“人“。
“穆大姐⋯⋯喔,你是说穆婆婆⋯⋯”利瓦伊仁点点头,心想没错,日落圈子里的信息流通毕竟比不上常人世界,没有媒体、网络、电话,倘若阿鬼一出手就杀光所有在场者,结界术力消失,什么都没留下,也没人会知道在那个地方发生的惨案。
他想到这里,突然觉得奇怪,又问:“你跟你的朋友,身手很厉害吗?为什么⋯⋯你们能够逃过他的攻击?”
“⋯⋯”阿宏垂下了头。
“唔⋯⋯”奇哥瞪大独眼,跟着嚎啕大哭起来。”哇——因为我们是胆小鬼,我们躺在地上装死,没有帮老戚一起打那个拿伞的!哇——”
“不!”阿宏突然摇头,高声说:“拿伞的太厉害了,就算我们想帮忙,也帮不上忙,老戚一样会死,我们也会死,而且还会被他吃了⋯⋯”
利瓦伊仁点点头,一面检视着手持摄影机的屏幕,一面补充:“阿鬼确实是仗着阿满师的镇宅伞四处袭击游魂跟半魔,吃食他们的魄体增强自己的力量,所以⋯⋯当时他没有吃下你们?”
“嗯。”阿宏点点头,又说:“拿伞的当时先拿虎霸喂了他的伞,跟着想要自己吃老戚,但那时候他好像跟他的伞起了点争执⋯⋯”
“啊?”利瓦伊仁本来一直望着手持摄影机的屏幕,听阿宏这么说,有些讶异,抬起头来,望着阿宏问:“他跟他的伞起争执?”
“对⋯⋯好像是这样,那时候我远远倒在地上,不敢出声,只敢偷偷瞇着眼睛看。他拿着伞蹲在老戚身旁,一只手已经揪起老戚的身体,就要张口咬下去,但他的伞里头伸出了一只手,也掐住了老戚的身子,他们在抢老戚的身子⋯⋯”阿宏皱着眉头,痛苦地回忆着当时老友们一个个被杀死、被吃食的画面。
“那时候拿伞的骂他的伞说:『最补的都给你吃了,这个让给我行不行?』我听不见他的伞⋯⋯应该说是躲在伞里头那个大魔究竟说了什么,我只记得⋯⋯那时候拿伞的家伙突然变得很激动,又骂了几句,突然站起来⋯⋯像是在念咒⋯⋯而他的伞开始反抗他,伸出了好多好多的竹枝⋯⋯缠上拿伞的身体,像是⋯⋯像是要把他往伞里拖⋯⋯”
“啊!那是『反囚』!”晓春还在门外,听阿宏这么说,也不禁有些惊讶。她见阿宏、奇哥和利瓦伊仁都望着她,便解释说:“若是伞师的功力不够,有时候会被伞里头的魔抓进伞里。被抓进伞里的伞师,承受了一部分的禁锢法术,伞魔就有机会逃出伞来,反客为主。”
“咦?”利瓦伊仁好奇地问:“所以⋯⋯阿鬼那天,被反囚了?被竹头鬼子抓进伞里面了?”
“没有。”阿宏继续说:“拿伞的身上被竹枝割出一道道伤口,但他一直念咒,最后还是把伞合起来了,合起来的伞,不停挣扎,像是随时又会张开一样。拿伞的那时候吓得要死,一边念咒,一边往外面跑,跑出了我们的止战区。他走后,我跟奇哥又躲了一阵子,这才敢抬起头,我们到处看了看,还有两个朋友活着,其他朋友的魂都散了、死了,只剩下魄体。我们怕那家伙回头再来吃他们的身子,所以把他们抬出止战区,抛进海里,这儿的人都是靠海生活,跟大海亲近⋯⋯”
利瓦伊仁默默地拍摄阿宏,又拍了拍躲在阿宏身边拭泪的奇哥,见他们这么伤心,不忍再问些什么,他们并不知道阿鬼之后的行踪。
“我想,我可能知道阿鬼躲在哪里。”一直默不作声的晓春,突然开了口。
“在哪?”利瓦伊仁听晓春这么说,倒有些讶异,连忙举起手持摄影机,拍摄起晓春说话的模样。
“在我们郭家伞术里头,有一种专门化解伞魔凶性戾气的方法,就是把伞用药材包裹起来之后,埋在井底泥里。”晓春这么说。
囚魂伞里头的凶灵恶鬼在被收伏前,大都是些四处作乱的凶神恶煞,即便被收进伞里,也未必会安分听话。一些力量强大的大魔们,更有可能反噬主人。
因此,各地伞师大都懂得几种能够使那些恶鬼大魔“听话“的窍门方法,有些伞师会以更加霸道的法术压制伞魔,使其屈服,不得不从;
也有些伞师会和伞魔谈条件,互相合作。
而降低大魔的凶性,化散大魔的戾气,诚心诚意地供奉,视其为家人,也是一种使得伞魔和伞师心灵相通、和平共处的方法——当年阿善祖师先后收伏了四大魔之后,便是用这方法,将本来冥顽不灵的凶劣四魔炼成了郭家镇宅四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