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也有吃饱的一天？”夜路枕着头、跷着腿窝在一张躺椅上，有财和松狮魔两颗脑袋自他的胸口探出，仰头望着清澈夜空上那轮满月。
这儿是穆婆婆杂货店两街外一处四层楼高的公寓顶楼，这栋公寓是阿弥爷爷针阵中的重要位置，顶楼四角、每层楼梯转折处都摆着插了“针”的空瓶空罐。
卢奕翰盘腿坐在一旁，盯着手上那半颗饭团微微发愣，脚边还摆着三粒饭团。
“我在想⋯⋯还是叫青苹别替我准备饭团了，孙大海的果实应该也有差不多的效果⋯⋯”
“什么？”夜路大声说：“青苹特地替你做饭团，你胆敢拒绝她的好意？”
“我的意思是⋯⋯”卢奕翰打了个咯。“我身体里的阿弟，需要的只是热量，饭团还要浪费米，孙大海的果子一样有效。”
“可是你早上不是这么说的。”夜路坐起身，幸灾乐祸地说：“你说你最爱米饭了，你说米饭的价值是糖跟水果无法填补的。”
“是啊⋯⋯”卢奕翰哼哼地说：“可是没有配菜，只吃调味过的米饭⋯⋯嗯，实在太甜了⋯⋯我的胃还很空，但舌头开始发麻了⋯⋯”
“哦？”夜路张着双臂，大声说：“你的意思是，青苹亲手捏的饭团，不合你的胃口？”
“我本来以为她想做日式烤饭团。”卢奕翰吁了口气。“什么都不包，涂点酱油烤一下，最多包片海苔，就很好吃了⋯⋯”
“啊呀——”夜路瞪大眼睛。“什么话，日式烤饭团哪比得上青苹的特制饭团！她知道你身体里的阿弟能够将食物热量转化成魄质，可是煞费一番心思，贴心地在整锅饭里加了一点糖。”
“不只一点。”卢奕翰盯着手上半粒饭团。
“对，我记得她好像加了半包。”夜路点点头，说：“而且她怕你只吃白饭太干，贴心地在饭里加了几匙色拉油。”
“不只几匙⋯⋯”卢奕翰捏了捏饭团的小塑料袋角，让袋身微微倾斜，瞧着聚至袋角的那堆油，又看看脚边摆着的三颗饭团，油都从袋里流到地上。
“是啊！”夜路说：“我们这几天花费那么多时间，搜刮那么多的糖米盐油跟高热量食物，为了谁？不全都是为了你吗！”他比手画脚地说到这里，又躺下，望着星空，呵呵笑着说：“可惜我身体里没有阿弟，不然我也能尝尝青苹的爱心饭团，可惜呀可惜，无福消受，呜呼哀哉——”
“你想吃不早说，我分你啊。”卢奕翰捡起一粒饭团，往夜路抛去。
“哇，好油⋯⋯”夜路接着那袋饭团，满脸嫌恶地抛还给卢奕翰。“我身体里又没阿弟，摄取额外的热量只会形成脂肪，拖慢我出拳速度。”
“哼，你连心上人亲手做的食物都咽不下⋯⋯”卢奕翰哼哼地说，大口将手上半粒饭团吃下，又将从夜路手上接回的饭团咬下大半。“还好⋯⋯意思跟我⋯⋯抢⋯⋯”
“你咽得下就快咽啊，小心别噎死。”夜路用手指敲敲脑袋，说：“爱情这种东西，凭的不是胃口，是这里——是才华；你以为多吃几口饭就能骗到女孩，人家又不是养猪户。”
“呿！你当我喜欢这样吃东西？我大吃大喝可不是为了自己！”卢奕翰勉强又将手上的饭团吃尽，痛苦大嚼半晌才吞下肚。
“你喜欢她哪一点？”卢奕翰长长吁了口气，站起身走到墙沿，从这儿往穆婆婆杂货店的方向望去，仅能隐约见到穆婆婆那矮旧杂货店楼房的屋顶一角。
“都喜欢。”夜路望着星空。“她的热心毅力、真诚善良、粗枝大叶，我通通喜欢，就连她的厨艺，也粗犷得十分可爱，像是潜藏在世俗都市里的璞玉，散发着天然的纯朴美感。”
“不愧是大作家，这也能讲得文诌诌。”卢奕翰哈哈一笑。
“那你呢？打架王。”夜路问。“说说看，青苹哪一点勾去了你的心？”
“嗯⋯⋯”卢奕翰想了想，说：“就你说的⋯⋯热心、善良吧，她留下来帮穆婆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找孙大海、替父母报仇、帮助妖车⋯⋯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孝顺和正义，外加一副好心肠，这样的女孩很棒不是吗？”
“是很棒啊。”夜路说：“不过我看晓春也不错，似乎也具备你说的一切优点，而且长得不比青苹差，不如这样好了，你追晓春，青苹我照顾，这样皆大欢喜，你意下如何？”
“你当切西瓜呀，这样让你分得刚刚好？”卢奕翰哼哼地说：“你当你想人家就一定要？”
“说到头来，晓春的爷爷阿满师难搞许多，还是青苹的外公大海爷平易近人。”夜路这么说。“大海爷见多识广、我才高八万斗，我们一见如故，简直就像武侠小说里的有为青年撞上隐世高人，英雄惜英雄，成为忘年之交。我想大海爷爷是非常愿意将青苹许配给我的。”
“许你个大头！”卢奕翰说：“你最近不是在筹备新故事？如果把你平常这些废话通通写进书里，两个礼拜就能出一本啦！”
“别老叫我把日常生活里鸡毛蒜皮的屁事写进书里，也要看适不适合故事主旨啊！”夜路不悦地说：“要是什么都扔进去，我的书岂不变成什锦锅啦⋯⋯哎呀，不要讲这件事了，我不想听！”
夜路说到这里，坐直了身子，将松狮魔和有财塞回胸中，焦躁地抓着头说：“听好，拥有一位作家朋友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你得学会尊重作家朋友的习惯——『交稿』这两个字，或是任何会令人联想到这两个字的话题，只能够在他交稿两周内提起，要是在一个作家写不出来的时候跟他提交稿、写作速度，或是『你写得顺不顺呀』之类的屁话，都会直接侵犯到他心中那块敏感地带，懂吗？打架王！”
“你的心里也有敏感地带啊？”卢奕翰哈哈大笑。“我以为你的心跟你的脸皮一样百毒不侵了！”
“放屁，我很纤细的！”夜路站起身，松狮魔和有财又自他背后钻出，仰头望着月亮。
“喂，你们这一猫一狗什么时候懂得赏月啦？是因为跟在我身边太久，从我身上偷走了些许风雅气息？”夜路想将他们按回身里，却被松狮魔咬了一口。
“好久没看见满月了。”有财不像往常和夜路争辩斗嘴，反倒有些惆怅地说：“下一次能不能再见到月亮都不知道⋯⋯”
“⋯⋯”夜路听有财那么说，便也不再赶他们回身体，而是扠着手乱晃，说：“说到这里我也不禁感叹，在这明月美景的夜，为何我不是陪佳人谈心，而是陪个大胃王吃油饭呢？”
“因为我们要站岗守夜。”卢奕翰翻了翻白眼。“黑梦打下昼之光的三重结界之后，整个北部最醒目的目标就剩下我们了，距离那些王家伞师招供的开战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也不知道守不守得住⋯⋯”夜路摇头晃脑走到卢奕翰身边，说：“我们原本的计划怎么办？”
“你说呢？”卢奕翰叹了口气，他们原本计划找一天晚餐，将安眠药掺入菜里，迷昏穆婆婆和青苹，将她们带至协会中部封锁线据点安顿，但安娜把晓春、发疯的砚天希、夏又离和孙大海全带来了，还将穆婆婆那些老鬼小鬼朋友组织成了一支小部队，将杂货店围成铜墙铁壁。
这些天来，卢奕翰和夜路平时绝口不提这计划，就怕走漏风声传进穆婆婆耳里。“还是跟郭晓春商量一下？她本来就是来劝穆婆婆走的⋯⋯应该不会反对我们的计划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