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阿虾一个纵身,踩着一旁那灰黑墙壁往上奔逃,他跑得极快,但他也见到墙壁上有个漆黑的影子在追逐着自己,那影子比他更快,下一刻已经到达了他脚下。
他感到自己双脚陷入了影子里,他惊讶地吼叫,朝反方向弹开,大影里伸出一只手,空挥了数下,没能抓到阿虾。
阿虾又落回地面,旋开红伞、厉声念咒,羌子鼻孔喷气,发出兽吼声,剽悍愤怒地爬出转动的伞。
“好!好!不管你们是何方神圣,来吧,看我将你们全宰了,你们的魄,我也收下了!”阿虾高举着伞,不停回头瞪着巷道两端,他决定朝那矮小人影那方突围。
山羌魔跃出伞外,他顶着一颗鹿头,颈子以下、腰际之上是人身,腰下则是四足鹿身,在背上有数股条形光雾与伞相连。
在这状态之下,操伞师必须全神贯注,若不小心让伞离了手,得在那数条光雾化散之前赶紧取回伞,重新施咒稳固光雾效力,否则等同失去了伞魔的控制权。
若是收伏已久、化去戾气、驯化忠心的伞魔,在失去伞师的控制时,还有可能愿意乖乖听从指示回到伞里,但阿虾和阿鬼当时为了让伞魔更加凶暴以便利用,使用异术引发伞魔本已化去的戾气,若阿虾无法控制囚魂伞,那么这百年山羌大魔羌子便要进入狂暴状态了。
“杀杀杀!”阿虾一手紧握伞柄,另一手握着伞骨,便是害怕一不小心伞离了手。羌子在前头冲锋,身上红气爆发,如同燃烧狂奔的野牛,轰隆隆地朝着巷口那矮小人影撞去。
那矮小家伙后退半步右手一招,在他身后跃出一只只的兽形鬼物,他们前半身似狼似狗,后半身却如羊如羚,因此奔冲动作也显得特别奇特,他们凶嚎着,朝羌子扑拥上来。
羌子嘶吼着,粗臂来回一挥,将两只怪狗击飞,跟着又抓着两只,左一口、右一口,两只怪狗脑袋各自少了半边。再接着,四只怪狗、八只怪狗一只只不是被击飞,就是被打折成了两半。
矮小的家伙披着斗篷,看不清头脸,只能隐约见到藏在斗篷底下那精锐眼睛闪亮亮张着,伏在他背上那大鬼面目狰狞,朝羌子发出警戒的吼声。
“去。”矮小家伙手一指,更多半羊半狗的怪兽自他身后涌出,他肩上那大魔也一跃到了侧面楼房墙面上,再一跃,到了羌子头顶,然后倏地坠下。
羌子高举双手,掐住那自空跃下的大鬼,大鬼力气也大,同样散发着无穷凶气,抡着拳头往羌子脸上轰,同时,一只只怪狗全扑了上来,张开满是利齿的口,咬羌子的腿和腰肚。
“加油,别输了!”阿虾见敌方阵仗凶猛,看得着急,却无法插得上手。
本来伞师作战时,除了放出伞中鬼魔之外,同时也会施展其他法术来进行掩护、突袭、防御等动作,但阿虾除了操伞,其他法术一窍不通,此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羌子让十几只怪狗围着咬,再被一个大鬼骑着猛打。
尽管那大鬼的拳头极重,但羌子终究是百年大魔,那张鹿脸额上的人脸有了动静,本来灰白死寂的双目转动起来,爆出厉光,一张鹿口飙出尖锐鬼音,通体赤红的毛皮生出又黑又粗的黑毛,红身渐渐转为黑身。
羌子双手抓着了大鬼的头脸猛一掐,将那大鬼的脑袋硬生生给捏爆了,底下十来只怪狗也纷纷遭殃,羌子一爪便碎一只。
“好耶!好耶!”阿虾从未见过羌子这般模样,见他脱离困境固然高兴,但见他如此凶暴,又有些惊骇。阿虾更加小心翼翼地握着伞柄,生怕羌子脱离了囚魂伞的控制,可能连自己也给宰了。
阿虾全部的心神都放在羌子身上,却没有注意到先前墙上的黑影,已经溜到了自己背后和脚下。
“你不想死,对吧。”轻柔的女声在阿虾背后响起。
一只苍白却满布青纹的左手握住了阿虾抓伞的手,另一只苍白布满青纹的右手则扣住了阿虾的脖子;
阿虾感到苍白右手的第一端指节已经深入他脖子里了,虽然他只是个鬼,没有肉身,但仍感到锥心刺骨的痛楚。
苍白青纹左手的无名指,戴着一只墨黑戒指。
他剧痛之余,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颤抖地说:“不⋯⋯不要杀我⋯⋯我⋯⋯”
两只手是从黑影当中伸出来的,黑影全部的面积差不多四平方公尺,占据了一部分楼房的墙,还有阿虾脚下的地。
黑影里探出一颗脑袋,是一个长相怪异的女人,女人的两个瞳孔分别看向不同的方向,如同变色龙一般特异,她将脑袋凑在阿虾脸旁,说:“快叫你的大家伙住手,不然你连鬼也做不成了。”
阿虾死过一次,是被仇家拿刀砍死的,他变成鬼之后,做了一段时间的游魂,又在阿满师那儿当了几年仆役,虽然无法像从前那样当人,但至少他还存在于这个世上,不能当个人,至少也要作个鬼,他当然不想“死”。
“你⋯⋯你不是鬼,也不是魔⋯⋯”阿虾颤抖着,呢喃念咒。
几乎要杀到那矮小家伙身前的羌子,这才停下了动作缓缓后退,然后身上的黑毛尽褪,又变成一身赤红,且继续后退,最后缩回伞中,阿虾将伞收合。
“你⋯⋯你明明是人啊⋯⋯怪,好怪呀⋯⋯”阿虾对挟持着自己的怪女人感到既惊慌又惶恐,那女人比他更像鬼,却带着活人气息。
“你可以把手放开了。”女人在阿虾的耳边这么说,她要他将伞交出。
“不⋯⋯不⋯⋯”阿虾虽收合了伞,却仍挣扎着,不愿听从女人的指示。
“你难道不知道,打不开伞,你什么也不是?”女人左手握住了伞,同时将插在阿虾颈中的手略动了动,疼得阿虾怪叫连连,终于放开了手,跌坐在地,看看那女人,又看看自己背后巷口那矮小家伙,哭丧地问:“你们是谁?”
“哈,这家伙真有趣,他什么也不知道,却拿着这玩意儿?”女人步出黑影。她留着一头乌溜长发,身材修长,身穿黑色套装,她从胸口口袋取出墨镜戴上,遮住了那双有如变色龙一般无法对焦的双眼。
矮小的家伙走来,并招招手,他的右手无名指上,也戴着一枚戒指。
那些半羊半狗的怪物纷纷后退,隐没在巷外黑夜中。
另一端蓝雾散去,走出两人,后头一人背上背着一把细长大伞,那伞外头套着精美伞套,如同艺术精品,那人十分年轻,才二十来岁。
前头的男人,则是一身浅色西装,胸口口袋露出一截红色手帕,那戴着金表的左手无名指上,同样也戴着戒指。
众人聚集到了阿虾身前,一齐望着女人手上那把红伞。
“那是⋯⋯那是我的⋯⋯”阿虾绝望地伸出手,想要讨回“他的”伞——他偷来的伞。
女人当然不理阿虾,而是将伞交给了那矮小家伙,矮小家伙接过了伞,拿近细细看了几眼,扬手一抛,抛给那背着伞的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接了伞,左右看了看,扬起手来示意大伙儿退开些。
“咦?你也会操伞?”阿虾呆然看着那年轻男人念出咒语,将伞撑开,一副伞师模样,这让他十分惊奇,料想不到世界上除了阿满师以外,还有其他伞师。
阿满师年岁已高,早已很少插手日落世界中的风风雨雨,平时更不会和阿鬼、阿虾谈论合院以外的诸方势力,因此,阿虾对四指、灵能者协会这些玩意儿当真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自己生前是个臭混混,死后在阿满师那儿学习操伞术,他本以为夺得了郭家镇宅伞,只要不让阿满师逮着,就可以呼风唤雨,谁知道这世界远比他想象中更大,身怀奇术的人多如牛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