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陵张氏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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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村长走到了四年三个孩子的身边,说道:“来,爷爷带你们回家。”

然后拉着三个孩子走向了停在远处的摩托车。周围长满了不少野草,野草蜿蜒进了附近的树林中。这里山路难行,基本没有什么平原,有的也只是沿着山形开垦的梯田,梯地。

随后又冲刚才喊话的人回道:“山子出了意外,去世了。”

听到这话,陵阳的两个姐姐哭了,陵阳也紧随其后哭了。

声音并不算太大,也仅仅只是传入了周边花草树木。

“爷爷,我们是不是没有父亲了?姐姐,你们说话呀。”

“以后你们的爸爸会在天上,就在那最亮最大的星星看着你们,孩子们不要哭。你们的爸爸也会在天堂默默的陪在你们身后,孩子们不要哭。爸爸会伤心的。”

村长牵着他们仨,一边走一边说着,他的眼角悄然湿润了。村长与陵山虽然不是血亲,但还是在五服之内呀,更何况还是邻里邻居。这也算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你们的爸爸成了星星,也去了天堂。”这句话在摩托车的轰鸣声里像是村长的喃喃自语,又像是与陵阳的对话。摩托车需要绕行一段距离,而走路的路直接从山腰斜下走一段距离就到陵山家了。

在周围耕作的村里人也都纷纷停下手中家伙什,正在往陵山家里赶。

村长与三个孩子到时,陵张氏家那原本就不大的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搭设灵堂的帐篷,还有栏棚木材以及其他材料都已经准备就绪。远处开来了三辆摩托车,上面坐着七个人。其中一辆上坐着三个人,或者确切的说是两人一尸首。

陵张氏坐在院门口,还带着抽泣,周围坐着一圈村里的老妇、少妇。嘴里还说着:“山子也是命运不济,祖宗只让他走到这里了,不过没有关系,我们这么多本家人还有邻里邻居的在这里,互里互帮的把三个娃儿养大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山子是咋回事呀?”后来的人问道。

“听疯子(原名叫陵风)说,绳子松了,从五六米高的树丫上掉下来,后脑勺着地的,磕在了树桩。刚开始的时候只是说头有点晕,也没得啥外伤,一根烟抽完后,说是还有点想吐,还时不时天旋地转的。他们意识到不对,就开始叫120,开始打电话给村里人,村长就催促着陵山的堂弟陵城带着两个人去接了。只是摩托车到的时候,山子就只说了最后一句话:‘以后请村里帮忙照顾一下她们。’”

听完,后来的人群中传出一个声音:“哎,山子这是命祖来了呀。”

(命祖——在那片地方的人以为命运之线与祖运之线是互相吸引且平行的,当两条线交织的时候是人的命格微弱时,此刻极其容易引来祖运的反噬,即英年死亡,反之则是命运之线的尽头,即自然死亡。)

“是呀,山子的命祖是怎么忍心让他苦了几十年,还让他的家人继续苦的呀?”旁边的人附和道。

此时,

那三辆摩托车在鞭炮声与浓烟的笼罩中也已经到了院门,还在忙碌的人们与零散围坐的人们纷纷跟随遗体进入房中。哭丧声,做法声也随之而至。即使在此之前人们有了心理准备,即使在此之前人们见过了生离死别,但此时此刻都是百感交集,有惋惜,有伤心,有感伤。而陵阳在灵堂中哭昏一次后,醒来时没有了哭泣,没有了孩童该有的笑容,多了愁眉,多了沉默。此时他好像成了大人,好像有了许多烦恼。

在来来往往的悼念与匆匆忙忙的祭品供奉中,停放了四天的灵堂已被拆的只剩下被人踩踏的痕迹,而这些痕迹或许只能存在十天半个月,也或许会存在一生乃至三生三世。

这天陵阳没有去抬棺,也没有去送殡,只有两个姐姐去了。而他则是站在能一路看见送殡人与父亲的地方,亲眼送别了父亲。他只是在早晨的时候悄悄看了一眼父亲的遗容,他已经永远记住了父亲最后定格的容颜,还很年轻,年轻到没有岁月的痕迹,也没有皱纹白发的袭扰。

他此时站立的地方也是曾经他们父子经常坐的地方,那时父亲抱着他说:“幺儿啊,你知道嘛,老父我曾经差点走出去了,以后你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

“爸爸,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房子,去看你说的城市,你说的大海,你说的BJ。”

陵阳此时想起妈妈曾经说过:“爸爸和她是青梅竹马,没有去过外面,不然妈妈也想去看看”。心想:“这或许就是爸爸想去看看吧,带着妈妈一起,带着我们一起。”

其实他的父亲也没有去过这些地方,他只是和陵张氏在读书时在书本上与报纸上见过。

陵阳望着山影余晖中那最后一抹消失的青烟,他知道他的父亲在世上留下的最后一丝气息也将消失殆尽。他抽了抽鼻子迎向了从对面踉踉跄跄走来的母女三人,周围还围着一群妇女。其中一个妇女说道:“阳啊,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你姐姐和妈妈哟。”

“我~会的。”陵阳掷地有声的回着。手牵向了走在旁边两位姐姐。

当天晚上,在村中有一处由青砖和木头组合而成的四合院,这是当了十几年村长的陵村长家。陵村长家里来了很多陵山堂兄弟与陵氏家族较有些名望的族老们,其中有陵阳三姐弟和陵张氏。他们都是按辈分大小从中间主位向两边依次落座。

“今天我召集大家来这儿呢,只有一件事,就是山娃家婆儿们今后的安排,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也只有尽量安排他们今后几年的出路。”

村长说罢,看向了陵山一辈的众人。但他们都没有说话,沉默着。

虽然在这片地区,兄亡弟继或者弟逝兄承的事很多,但在解决日常都还比较费劲的年代,谁又愿意平白多几张消耗口粮的累赘。

村长见状,目光转向了坐在上位的几位族老。族老们见此,其中一位随即开口说道:

“我们几位和村长商量的结果是让疯子娶了山娃媳妇,山娃孩子们也让他们一家子共同供养。别人家的呢,都是父母之命,我们陵家不搞那一套,得看疯子一家和山娃媳妇一家的决定。”

(文中山娃前文出现过,原名凌风。是与陵张氏同龄,比陵山小两岁。)

“我们这一辈年龄合适的也只有疯子了,我们几位都年纪比较大了。有些孙子都有了。”其中年纪稍大的疯子堂哥说道。

也对,陵阳的亲爷爷老来得子。他父亲辈的大堂哥的孙子也只比他父亲小了几岁。

“是的,若山娃媳妇一家子去了其他家里,有辈分问题,,有年龄问题,有财产问题。若这一系列造成了问题,结果不好处理,都是本家人,在外面我们陵家人的面子也不好挂住。”另外一位族老补充着。

听到这些,陵张氏并未搭话,似乎在思考着这几位陵家人说的话是否可行?也似乎在反对陵家人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做的决定。

另外,她今天其实是不想来的,因为她已经知道了陵家人今晚要说的事情是什么。

她怎么可能想来呢?那可是她的山哥哥,是她的青梅竹马,是与她一起读过书,一起玩耍到前些天的人啊。再说了,作为与她山哥哥一起读过书的她,思想与村里那几位族老是有一定差异的。

“疯子,你那边怎么说,接受山娃媳妇一家有没有问题?”此时村长说到。

“我~我~”,疯子支支吾吾的,也没有吐个确切的语句。

“啥情况?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这种情况在我们这儿也不是没有发生。”村长扯着嗓子说道。

此时在座的众人都齐齐望向了疯子。陵张氏也看向了他,似乎要将疯子彻底的看透明,只是疯子眼神躲闪,似乎有亏心事。怀里的陵阳也听清楚了,这几个老不死的是要给他找个后爸呀。当然了他的姐姐俩早就知道了那几个老家伙的意思。

疯子这时才轻声细语的说:“我~这儿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家里那位不是很情愿。”

这其实何止不是很情愿,而是反对的。在疯子出门前,村长和几位族老就找过他了,他也跟自家那位聊过了。只不过被揪着耳朵骂了一通,还说:“你要是敢把嫂子接回来,那我就回娘家,孩子也带走,省得碍眼。还有你说你,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你都没有耕明白,还想着帮别人除草。你家里是有金矿银矿吗?帮人养人?”

他在临出门时,反反复复的卑微的保证着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媳妇才让他出门的。

从未发话的大族老闻言,像是对疯子说的,也像是对其余众人说的,特别是像对陵张氏说的,

“有什么不情愿的,我们说的他还不听了?再说了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不情愿,以后出了什么,她让我们陵家脸面往哪搁?她也是我们陵家人,不会不懂?”

疯子还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就在此时,陵张氏开口了。

“几位族老和村长的意思和疯子的意思我都听明白了,但家夫才亡故多久?我觉得谈论这事不合适。而且你们不知道我和家夫之间的事?至于大族老的担忧,我以后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就可以了呀。再说我的儿女都这么大了,我怕就算去了疯子家我的儿女们也过得不好。我已经失去了丈夫不想再失去孩子们的心。”

此时,陵阳的大姐说话了,“各位叔叔伯伯爷爷们,我不去读书了,我要留家里帮妈妈,照顾弟弟妹妹。”

“放心吧,以后我来当男子汉。”陵阳也跟着说道。

因为父亲曾告诉他,作为男孩子必须要有担当,不能什么都依赖姐姐和妈妈,以后要站在姐姐们的身前,替她们挡住伤心和难过的风雨。

他以前不懂,只是默默记住了这句话,但在父亲被送走的那天,突然就明白了父亲的话。

闻言,陵张氏一家子就这样抱在一起哭了起来,仿佛是在哭诉命运,也在哭亡故人。

“你们别哭了,我们刚开始就说了,会遵从你们两家人的意愿,特别是山娃媳妇一家子的决定。大族老也是为了你的名节,为了孩子们,为了家族,不会强迫你们的。再说了,疯子媳妇也不是很情愿,这件事就到此。”村长说着就看向了族老们。

“我们都是陵家人,有话摆在明面上说,我们族老也会听取年轻人的意见,然后给出决定。既然山娃媳妇要给山娃守节,那么我们同意。下面来说说以后几年里我们怎么帮助他们一家吧,反正我们陵氏近一百户人,还供不起他们四个人吗?”一开始说话的那位族老说道。

满堂本家人听闻也纷纷交流了起来:

“忙的时候,我们可以找人多的家庭去帮他们几天。”

“每次可以找几户人家去帮他们几天,反正我们人多。”

“也可以帮忙请人。”

“可以组织村里人帮忙援助一些钱,助他们仨上学。”

……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从农事到衣食住行,以及陵阳他们仨的以后。陵张氏听了也是感触颇深,默默落了两行热泪。

最后,大族老总结了一下本家人此次针对陵张氏一家子今后的安排。大体如下:“以后每年农事时安排三四户本家人去帮忙,被安排的,没有大忙就必须来,其他人不忙的能来的也来,这种情况持续到陵阳要么不读书要么十六岁为止。如果陵阳他们仨姐弟成绩好的话,就一家人出一点,不管粮食还是钱币,助他们上学,反正我们人多一个家庭也出不了多少。”

陵张氏在这场家族会议结束的时候,带着仨姐弟叩谢了本家人,本家人也接受了叩谢。虽然作为本家人应该如此,但这不是简单的人情,而是持续几年乃至十几年的人情。她也应该叩谢,因为这不仅仅是对本家人的人情,还有陵张氏丈夫那边的血脉之连,也是替亡故人的,还有直接她儿女的骨肉关系,也算是对她丈夫的交代。

陵张氏一家子就这样过这以后都没有丈夫的日子,陵张氏起初在晚上的时候偶尔会流下眼泪,不过都被她掩饰了过去,因为她知道,她的丈夫在看着她,孩子们还在等着她。陵阳仨姐弟也会偷偷的哭着,因为她们的妈妈自从父亲走了之后就很少笑过了,她们看着心里也难受。

不知不觉,就到了她们该去上学的时候,陵张氏给她们准备了几十几块钱,那是她们的学费,没有零花钱了,以前他们的父亲还在的时候这时候都有的,除了背包,手里还拿着一些吃的,有些陵阳和二姐今天中午的口粮,有些是大姐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口粮。大姐读的中学离村里较远,都是周末才能回来,以后除了周末晚上都只有她们三个人了。家里又是冷清不少,甚至可以说是凄凉。

陵阳每天放学都会坐在曾经和父亲坐过的地方学习,因为他记得父亲曾经说的话:“幺儿啊,老父我曾经差点走出去。”“你要记得,以后要站在姐姐们的身前,替她们挡住伤心和难过的风雨。”“你是男子汉,不要哭鼻子。”

陵张氏偶尔也会看着此刻的陵阳发会儿呆,也会欣然的笑一笑。